瑶瑶来的那一天,天气很不好,起了风,北风凛冽得如同长满了针一样,隔着厚厚的棉衣直往里面扎,外面是站不住人的,太冷了,全都缩在屋子里烤着炉子,大人聊天,小孩玩闹。
见到瑶瑶的时候,她就站在外面,手中提了一个纸袋子,白色的,记得和大金牙那时给马寡妇买来装衣服的那个纸袋子差不多,很精致。
只有瑶瑶一个人,提着纸袋子的手冻的发红,脸上也没有化精致的妆容,清纯的脸颊上泛着惨白,显得很憔悴。
张国全以为纸袋子里面装的是衣服,没想到并不是。
是瑶瑶先开的口,她说:“纸袋子里装的是钱,我哥哥骗走的钱,现在我替你要回来了。”
瑶瑶吸了下鼻子,一路走来把她冻坏了。
张国全怎么也没想到已经离开的瑶瑶,会再次回来,而且还把大金牙骗走的钱带回来还给杨家庄。
大金牙怎么可能会同意把到手的钱再还回来呢,那瑶瑶到底是怎么要回来的?
瑶瑶说:“张国全,我好冷,你能抱抱我吗?”
她的热情让张国全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瑶瑶看到他的动作,泛白的脸颊上露出苦笑:“张国全,我能问我哥要回来这些钱,是我拿命换回来的。”
张国全看了一眼说话的瑶瑶,大金牙处心积虑把钱骗走,怎么可能会把钱再还回来的道理。
他就知道瑶瑶一个人回来,能把钱要回来的过程肯定很难,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瑶瑶是拼了命去要的。
那些干活的工人都是大金牙临时在市场找的,说现在机器坏了,暂时不能干活,就把工人拉走遣散了。
回来的时候把马寡妇接走,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把瑶瑶带走,现在瑶瑶已经喜欢上张国全,明着说让她离开这里,以她的性格,她肯定不会走,还会把这件事告诉张国全。
没办法,他只能用一些谎言把瑶瑶骗走,说过几天再回来。
当然,这一切都在半夜的时候,
回到市里的瑶瑶等了好几天后,也没发现哥哥有要回去的准备。
瑶瑶就问,大金牙刚开始还准备瞒着她,以各种理由拖延。
可瑶瑶已经觉察出不对,紧追着大金牙问个不停,终于大金牙不耐烦了,把骗钱的事告诉了她。
当时,两人因为这还大吵了一架,反正大金牙就是说我骗钱都是在养活你,让你有好日子过,谁都可以骂我,唯独你不行,咱俩是亲兄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将来有个安稳的家。
放在以前,哥哥这样骗钱的行为,瑶瑶是不会管的,的确就像哥哥说的那样,谁都可以骂他,唯独她不可以。
哥哥为了她过的好一点,小时候去偷东西,长大了就开始骗钱,做这么多犯罪的事,他可以去因为犯罪坐牢,也要让她好过一点。
瑶瑶知道这些钱是杨家庄的,这里面还承载了张国全对未来的希望,她可以有了这些钱安稳的生活下去了,可张国全怎么办?
直接要,要不回来,她就选择吃安眠药,吃了很多,第一次哥哥发现,把她送到医院洗胃救了回来,第二次她割手腕,她就是以这种一次次极端的方式去和哥哥要钱。
哥哥骂她是个疯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瑶瑶把衣袖往上拉了一下,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张国全心里五味杂陈,他张张口说:“瑶瑶,谢谢你,杨家庄的乡亲们一定不会忘了你。”
瑶瑶却摇了摇头:“张国全,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杨家庄的乡亲们,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张国全知道,他沉默着。
瑶瑶变得有些急迫:“他可是我哥啊,我情愿背叛我哥,都是为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张国全明白,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会伤害白鸽。
“瑶瑶,我感谢你为杨家庄要回来这些钱,杨家庄一定会记得你的好,我替杨家庄的乡亲们谢谢你。”张国全向瑶瑶靠近,想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纸袋子。
没想到瑶瑶接连后退,一边摇着头,她变得有些哀怨:“张国全,你要是不跟我走,这些钱我不会给你,反正你必须在我和钱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又是选择,这让张国全很头大,他不明白他的这一生为什么充满了选择?
为什么每次选择,带给他的都是不可逆转的灾难性后果。
为什么瑶瑶总是做出这种极端的方式,大金牙拿她没办法,现在就连张国全也拿她没了办法。
“瑶瑶,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可是我已经准备和白鸽过下去,我就不会辜负她……”
瑶瑶突然变得疯狂,她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张国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她,她到底哪里好?她就是一个瘫痪的人,你将来要照顾她一辈子,你知道你选择的生活有多难吗?”
瑶瑶的脸上流满泪水,她明明为张国全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跟她走呢。
张国全深吸了口气:“瑶瑶,白鸽的确在很多方面比不上你,她没有像你一样健康的双腿,她没有你会打扮,她没有你爱笑,没有你乐观,没有你热情,没有你穿的漂亮,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人比她更懂我。”
“瑶瑶,对不起,我没办法作出你想要的选择。”张国全说的坦然,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必须去承受。
张国全说出了选择,不是她想要的,瑶瑶流满泪水的脸上满是失望,她盯着张国全看了好大一会,任由凛冽的北风把脸上的眼泪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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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转身跑开了,纸袋子留了下来。
张国全捡起纸袋子,长舒了一口气,却并不轻松。
他希望瑶瑶能找到一个爱她的人,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她要的那么简单。
回到屋里的时候,关上门,把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
他把瑶瑶来的事情告诉了白鸽,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向白鸽叙述着刚才的一切,他说的轻松,坦然。
但白鸽心里知道,他在用力承受着这一切。
瑶瑶以这种方式离开,想说声再见和祝福的话都不行。
有了瑶瑶从大金牙手里要回来的这些钱,杨雷一直生活在痛苦的脸色上,才轻松了一些。
也只是表面轻松,还回来的这些钱顶多不会让他受到处分,可河沙怎么办?
河沙的事情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将会持续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一代又一代。
继续找人来开采这片河沙?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愿意来。
张国全和杨雷站在河滩上,靠近河岸,结了薄冰,中间的水流继续朝着下游涓涓流淌。
那片芦苇荡伫立在那里,已经失去夏天的翠绿,失去了秋天的素静,在昨天一夜凛冽的北风肆虐下,芦苇丛被吹倒了大片,有的折断,随意的搭在水里,显得凌乱不堪。
杨雷望着河滩,他可以不再去解决这片河沙,大不了像以前一样,每天为村子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忙碌着,像老一辈支书那样,慢慢的过完这一生。
张国全望着河滩,如果就这样放弃了,那他将失去剩下的荒地,现在到手的有一亩,可能不会饿肚子,当然也不会过的更好了,而且要不了几年,这一亩地将重新被河沙吞没。
那他的生活将会回归到最初的时候,没有饭吃,举步维艰,除非……除非向老丈人妥协,回到原来的家。
不,不,张国全猛的摇摇头,他看着杨雷坚定的说:“既然未来无法预知,那就勇敢一点吧,我们不会比今天更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