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无情的,这场暴雨没有因为村民来不及收麦子而停下,人当然更不能停。
打麦场里的雨水没过脚踝,随脚一划拉踩在地上,都能感觉到流进鞋里的麦粒。
张国全抄起木锨和丈母娘一起把麦粒推成一堆,然后快速的用塑料布盖在上面。
每个人都在干着手里的活,张国全也不知道丈母娘脸上是生气,还是担忧泡水的麦子,总之没有好脸色。
一直干到凌晨三点,才把所有摊开的麦子拢成一堆,大家都很疲惫,捂着腰长吁短叹。
顾不上休息,张国全大声说:“拿出所有的化肥袋子,把堆好的麦子装进袋子里。”
杨玉兰不解的问:“装袋子里干啥,那不得捂得发芽了。”
杨老婆子也跟着说:“是啊,明天雨就停了,再摊开晒晒就好了。”
“雨不会停。”张国全迎着大雨望着黑暗暗的夜空,这场雨不下个三天不会停的,或许不如今天这般大,但沥沥拉拉的,加上天色阴沉,更不要奢求大太阳出来晒麦子。
没办法,农民就是这样,看天吃饭。
老天才不会管你干旱的时候下一场大雨,收庄稼的时候天天都是晴天,那它就不叫老天了。
杨老婆子顿时一屁股坐在水里,双手划拉着积水:“哎呦,要了亲命了,太阳不出来,这些粮食不得发芽哦。”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吃不上饭喽,多可怜呦。”
忙碌到现在,本身就疲惫到极点,杨老婆子再听到女婿说雨不会停,更是成为压垮她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即仰天痛哭起来。
哭吧,哭吧,老天爷才不会多看你一眼。
哭吧,哭吧,你要是能把浸水的麦子哭干了,大家伙陪着你一起哭。
可张国全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他无意在这个家当主人,挑战老丈人的地位,他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看着已经束手无策痛哭的妇女,张国全还是强打起精神,吩咐道:“大家按我说的做,把麦子装起来,在堂屋点炉子,已经彻底湿透的麦粒铺在堂屋里进行烘干,还没湿透的麦子放在其它屋晾一下。”
“这几天可能大家都睡不好觉了,要日夜不停,烘干的麦子装起来,继续去烘湿透的麦子,大家轮流值班照看,轮流着休息。”
杨老婆子只顾着哭,压根没去听二女婿说的话,幸好大姐杨玉兰在听到张国全的话后,又重新燃起希望。
“娘,国全有办法了,别哭了。”
尽管这是个办法,但张国全也不能保证能挽救回来多少麦子,外面下着雨肯定是没法晾晒,屋里能用的空闲地方也是有限,可眼下大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说干就干,由大姐杨玉兰和丈母娘回屋把能堆起来的东西,全部摞高,好腾出更多地方,再支上炉子。
由张国全把麦子铲进袋子里,姐夫王永贵一袋一袋的扛到屋里。
直到清晨,屋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几十袋麦子,实在是放不下了。
没办法,只能任由外面的麦子继续被大雨淋,不过幸好盖上了塑料布。
张国全围绕着拢好的麦堆,挖出一圈深沟,防止雨水倒灌进麦堆里。
做完这些事,张国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水里,本来昨天就在快速奔跑下,跑了几十里路,一口水没喝,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堆麦子,装麦子,挖沟。
他已经累到极点,干着活还没发觉,一停下,早已淋湿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张国全回到西屋,准备换一身**的衣服,却发现白鸽靠在床头上怔怔发呆。
看到妻子通红的眼睛,张国全问:“你是没睡觉吗?”
白鸽抿着嘴不发一言。
“傻丫头,你怎么不睡觉呢。”张国全意识到什么,走到床边说:“不用担心,这有我呢,你昨天受了凉,快点睡一会吧。”
白鸽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的点点头。
等张国全换好衣服,起身走到门框,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眩晕,赶忙扶住门框稳住身体。
“国全,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你先休息一下。”白鸽抻着身子,一脸着急。
张国全吸了几口气,转过头,安慰道:“没事,喝点水就好了,大家都在忙,我去看看,你快睡一会。”
床上的白鸽根本睡不着,她现在早已忘了昨晚被爹推倒在大雨中,因为张国全迟迟没有到来,爹愤怒的用脚踹她的身体。
现在她对张国全只有心疼,她想去和丈夫一起并肩战斗,可自己的腿不争气啊。
白鸽难过起来,一下一下锤着没有知觉的小腿。
她本身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从最初的不安,到习惯,到妥协,她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张国全像一个太阳一样,闯进她的生命中,她第一次感到活着是那么美好,她想打破那团黑暗,去迎接属于她的光明。
见过太阳的人,又怎能再忍受黑暗的孤独。
张国全用力呼了几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堂屋,脚下是从袋子里不停渗出的水,微微泛黄。
点上炉子的堂屋里暖洋洋的,可每个人的心却如坠冰谷。
大姐杨玉兰也累到极点,随意的歪倒在一堆衣服上,眼神迷离,想睡不敢睡的样子。
姐夫王永贵更不用说,老丈人不让他休息,他就算累死,也不敢抱怨一声。
丈母娘弯着腰用手把正面烘干的麦子翻个身,在继续烘烤。
只有老丈人抽着旱烟锅,坐在装满麦子的袋子上长吁短叹。
看到张国全进来,只是撇了一眼,也没有说话,继续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
张国全更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只是走到炉子旁边看了下火苗,对杨老婆子说:“娘,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和姐夫在这守着。”
虽然他也很累,可家里就他和姐夫算是两个壮劳力,没必要让妇女跟着熬下去。
杨老婆子直起身,揉着腰说:“这么多湿透的麦子,心疼死人呦,我咋个睡得着啊。”
哀叹过后,杨老婆子又看着大丫头说:“玉兰啊,你先回屋睡会吧,别在这硬撑着了,大家轮流休息。”
都快要睡着的杨玉兰,腾的一下坐起身,她巴不得娘让她赶紧去睡觉,实在是撑不住了。
“好嘞娘,我先去睡一会,等我醒了叫你们。”
说完,杨玉兰晃着身体赶忙走出堂屋。
张国全和姐夫两人把烘干好的麦子重新装入袋子里,姐夫刚撑开袋子,就听到杨玉兰在院子里的声音传来。
“你谁啊?咋跑到我家来了。”
刚才准备回屋的杨玉兰,一边走一边嘀咕。
还是瘫了好,瘫了不用熬夜,瘫了不用干活,瘫了还能娶到这么俊朗的后生,多气人啊,瘫的咋就不是我。
这样愤愤不平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个年轻的后生,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
“你咋不说话啊?”
杨玉兰看着那个陌生面孔,心里顿时有些急了,她都快困死了,眼看着那后生只是弯着腰呼呼喘气,实在有些不耐烦。
后生可能跑的太急,身上也湿透了,缓了好一会,才张嘴说道:“我,我找三哥。”
正准备走开的杨玉兰疑惑起来:“三哥?哪个是你三哥,你找错门了吧。”
“我三哥是张国全,我叫张国正。”
“张国全?”杨玉兰忽然想起妹夫国全上面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只是从来没见过。
“对,我是他四弟。”
没有再等杨玉兰继续问,屋里正在干活的张国全跑了出来,他听到了大姐的谈话。
出门一看,立马惊喜起来:“国正,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三哥……”见到张国全的那一刻,张国正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竟开始“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