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觉得子书纯的鸵鸟行为有些搞笑，便起了逗弄的心思，俯身在子书纯耳边说：“害羞了？没事儿，这又不是第一次，三年级有一天早读课上你吐了我一身这事儿，你不记得了？”
子书纯立刻翻过身趴着，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有些恼怒道：“程度！”
“哈哈哈…”程度被子书纯的鸵鸟行为给逗乐了。
他开心了，可就难为了子书纯了，他被迫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天，他因为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没有盖好，有点受了凉，再加上早上喝的牛奶是冰的，刺激到了他脆弱的肠胃。
在上学的路上，他都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可就当他到了教室，刚坐下嘴里就开始一股一股的冒酸水，手脚都在发软。
最关键的是他还不知道这是在预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太舒服，一切发生的时候，子书纯只来得及向左偏过头，然而他的左边是…程度，那动静吸引了全班的注意。
子书纯还记得程度当时的表情，一点点的担心，一点点的疑惑，还有那么亿点点的嫌弃。
这段社会性死亡的经历，导致子书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见人。
宇宙来自于平衡，但是现在子书纯的内心极度不平衡，他的大脑咆哮着：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回忆那些窒息的经历！
子书纯又翻过身，与程度面对面，微笑着问道：“朱汉熙说，你以前为了他，跟你的一帮好兄弟干过好几次架？”
笑颜依旧饱含温柔，但是程度觉得脖颈微微发凉。
“而且，每次都是以‘他是我的人，你们谁敢动他？’这句话为结尾的，是这样吗？”子书纯继续一脸无害的说。
程度抬起左手把自己的双眼捂住，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年干的事儿这么不堪回首,非常想把当时的自己给打一顿，真是脑子抽筋才说得出这些霸总范儿十足的话，现在想起来尴尬得简直要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子书纯这个家伙的报复心这么强！
但一想到这些是谁告诉子书纯的，立刻就冷了静下来。
“除了这些，朱汉熙还有没有说一些让你很在意的话？”程度很在乎这个问题，以朱汉熙的能力，在几句交谈中把子书纯的心理问题弄得更加严重不是不可能。
再说，他当时又不在场，虽然问了朱汉熙，却无从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程度突然正经起来，倒是让子书纯有些不习惯了，子书纯摇了摇头道：“没有，他说的大多都是你跟他以前的事，我都没怎么注意听。”
程度看着子书纯说：“他不是还问了你以前成绩怎么样吗？”
子书纯这次反应力总算在线了，秒懂程度这是在担心他会因为朱汉熙说的一些话难过，笑叹了一口气，如实回答：“不用担心，有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我都习惯了，成绩不好就是不好，没什么好矫情的。”
听子书纯这么说，程度安心了不少，忍不住抬手又去揉眼前人的头发，心中盘算着：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他和朱汉熙见面，要是让朱汉熙抓住了子书纯的“把柄”的话，不知道子书纯要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看着子书纯，程度心里就泛酸，子书纯的童年是灰色的，被一群没有师德的老师和没有教养的同学用各种语言攻击是日常,每天都生活在压抑和疲惫当中，没有得抑郁症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怪子书纯不喜欢和外界接触，对他而言，只有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伤口才有机会被治愈，只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放松。
想来，这一切都得益于子书纯的父母吧，子书纯的爸妈不怎么在乎他的成绩，考差了从来不会打骂他，觉得他只要凡事尽力，身心健康，不给自己留遗憾就好。
对此那些希望提升班级总体成绩的老师还请了子书纯好几次家长，原因无他，全为了是让他的家长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孩子的学习上，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都没什么用，子书纯的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当着那些老师的面表明自己的观点，他们最在乎的是孩子的身心健康，至于学习，尽力就好，这也成为了子书纯被老师针对的一个重要原因。
老师见劝说家长没用，就把重心转移到子书纯的身上，几乎是每天都用“你学习不好，就是个废物”之类的话来骂他，有时候骂着骂着还会动手，这些行为表面上看是鞭策，实际上是成吨的压力。
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了，更何况子书纯当时还是个没什么判断能力的小孩子，只会真的认为自己就是个废物，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毁掉了。
说实话，一开始子书纯的学习并不算太差，而且很爱学习，成绩不好大部分原因是反应太慢，做题速度慢，很多题做不完，还有就是字太丑了，阅卷老师看不清楚，只要着重锻炼一下这部分能力，子书纯也应该是个学霸，而且没有生来就是学渣，也没有人希望自己将来变成一个废物。
要是子书纯当时换一个适合他的环境，他现在应该会是一个很优秀很开朗的人吧，可现实是，他现在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凭什么呢？就因为他的性格软糯不懂反抗、太会听话、反应慢？
今天这种情况，不知道子书纯经历了多少次，当众表现分明是一件很简单又很正常的事，可对他来说却是恐惧不已，难以想象子书纯背后要用多少话来安抚自己，就像无人在乎的流浪猫，受了伤只能自己小心翼翼的舔舐伤口。
程度有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既然子书纯对当众表现那么恐惧，那又为什么要成为老师呢？程度这般想着，也就这么问了，不得不说他的好奇心比猫大得多。
子书纯想了一下，道：“嗯…以前我也没想过我会成为一个老师，但专科的最后一学期，学校让我们去实习，我就去了我现在所在的那家机构，刚开始压力超级大，害怕教不好，但一段时间后，效果还不错，每个学生长进都很大，实习结束了之后，没想到那些学生还挺喜欢上我的课，想要我继续教下去，机构也不想我走，我当时开心得不行，脑子一热就决定不走了，后来考上本科，机构更不想让我走了，我也就一直待到了现在。”
这个问题也是有不少人问过子书纯，不一样的是子书纯从来没有完整的回答过这个问题，只是笑着回答说是因为喜欢书法。
对此，程度有些欣慰，不管怎么样，人都是有自己的一技之长的，总有一些事物会让子书纯找到他存在的价值，摆脱自卑。
子书纯接着道：“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担心我走了之后，机构换一个不好的老师给他们，就像…我一样，那就不好了。”
程度没想到子书纯如此会推己及人，想来，这就是他的学生喜欢他的原因了，一个有实力、温柔、可爱、耐心又体谅学生的老师，谁拒绝的了呢？
子书纯当真是个宝藏。
“挺好的，你很适合学书法，你也很适合做老师。”程度说道，这话听着敷衍，但这种充满肯定的话语对子书纯来说是一剂良药。
如果子书纯是一只狗，那他的尾巴早就已经摆起来了，大概是因为以前被否定得太多，现在不管是谁夸他，哪怕是说的假话，都会让他开心上一会儿。
程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有点晚了，该休息了，搂住子书纯说：“睡吧，明天要是还在发烧的话，就请假，在家休息，好不好？”
子书纯：“哦，那个，忘了跟你说，机构要电路检修，所以这周末不用上课。”程度要是不说，他差点儿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嗯，那就好好在家休息吧。”程度放心了，转而又好奇道：“你一个月上班的时间真的不超过十天吗？”
这个问题，程度同样困惑了很久。
“算是吧，你们休息我就上课，你们工作我就休息，反着来的，但是得抛开寒暑假，寒暑假是上两天休一天，怎么了？”子书纯道，他不知道程度问这个问题干嘛，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程度似乎还不死心，又问道：“那工资呢？”
“一万多吧。”子书纯直接道。
“多少？”程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子书纯见程度这个反应，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学生数量一般在九十个到一百个之间，就按九十个算吧，每个人每个月的学费最低是三百。
两万七千，然后机构拿走一半，那就是……呃……计算器计算器…手机呢？
就是…一万三千五百。
“没毛病，就是一万多。”子书纯一边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一边对程度说。
程度看着子书纯皱眉思索了几分钟，看他松开了眉头，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告诉自己答案了，没想到是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计算器来慢慢算，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万三千五……很怀疑，这么轻松的工作跟这串数字真的配吗？
“那，这算是多的还是…算少的？”程度又问。
子书纯回答：“算是少的吧，有节假日的时候学书法的人更多，有时候还会加课，一般来说都是只多不少，寒暑假的时候就是两万多。”
听听，这多好啊，一年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玩儿，这薪资待遇还不错，哪儿像自己，平时朝九晚六，连节假日随时都有贡献给工作室的风险，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有子书纯收入不高的错觉的？
程度再看子书纯，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应该是太累了吧，看子书纯睡得香甜，五官放松，嘴唇微微嘟着，安安静静的，乖得很，程度便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躺好，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