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市第三小学,因自身师资力量和重点中学升学率而令其在一众小学中显得平平无奇。
虽然名字叫第三但实际上前十都排不进去,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它漫长而乏味的悠久历史,据说还没南瓜市的时候就有它了,比新中国成立还早呢……虽说立校百年来没出过什么名人,但胜在资格够老,岁月的沉淀慢慢汇成了时代的结石,就这么顽强的堵着。
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蛄蛹着穿过写着校名的大理石门牌和铝合金的大门,抬头向眼前的教学楼望去,不愧是盛名在外的百年老店,这楼是真破啊……
木制的方格窗户是我没见过的款式,墙上原本刷的漆是什么颜色如今也见仁见智。从中间的过道出去,是背对着教学楼的主席台,闻了闻新刷的油漆,味还没散干净。台上挂着暗红色的横幅和鲜红色的气球,台下放着两排相较尚新的折椅。主席台的正前方是一个占地面积还算可观的操场,操场的左边竖着四个篮球架,在一片水泥地上对称而突兀的竖着。每个篮球架上都有篮筐,但每个篮筐里都没有网。操场的中间是一条环形跑道,黑色的跑道看起来已经灰色了很多年了。跑道中间还铺着草坪,草坪上的沙子远远要比旁边跳远坑里的沙子多。操场最右边的位置上有两个乒乓球台,好像是用水泥板拼的……
我猜这所学校所有的油漆都留给了主席台,而门口的大理石也是它仅有的光鲜了。
或许是出身名门的宿命,我似乎总是逃不开这些散发着历史气息的场景。距离典礼开始还有十几分钟,来之前原本想着参观一下这个教育出我家两代人的历史遗迹,如今看看还是放弃了,这种拍灵异电影都得添些色彩的荒凉布置,谁知道哪块老砖老木头悄悄成了精。
家庭环境和经济收入总会限制你的生活圈,新生家长里出现了太多熟悉的面孔,留着老妈在楼下跟相熟的家长们寒暄客套,我带着小黑胖子转身走进教学楼,打算提前寻找起自己的班级所在地。
熟悉环境,是浪客豪侠的必修课程之一,如今已经卸任小区掌门的我,也该把就任学校掌门的计划提上日程了。当然我不是想当校长,本天才对那个肥嘟嘟的谢顶大爷并无恶意,暗夜里的孤狼对阳光没有兴趣,我将深藏在阴影之中,成为此地地下秩序的守护者。
一年级的教室在教学楼的最低层,似乎楼层的安排就是按照年级的顺序排列的,倒是省了小黑胖子爬楼梯的辛苦。刚才我们已经被领着见过了站在操场空地上的班主任,一个看年纪并不比我那些师侄师侄女大多少的男老师,姓许,貌似腼腆看着和气。
哼哼,肯在小学给一年级新生当班主任的男老师……你一定很娘。
走过狭窄的走廊,在楼道右边最后一间教室的门口看见了一年六班的门牌。我跟小黑胖子走进教室,站在比地面高出一截的讲台上呆呆的向下望去,一排排空着的蓝色座椅让气氛变得有些不明所以的压抑。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兴致勃勃计划着大展拳脚的我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其他的东西,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地情绪,虽然知道老妈就在楼外不远处,虽然几分钟前才刚刚分开,但我此刻莫名的想她。
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突兀,一瞬间我想发脾气……又有点想哭。
“德纲,扯呼!”
一把拽住小黑胖子的衣领,拉着他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本天才没有想不通的问题,随着心中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我却渐渐明白了这份心情……
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外面的世界四处充斥着邪恶的黑暗势力,我的母亲还在这危机四伏的天地间茫然无措。父母在,不去郊游。留在她身边保护她,是我身为武术家和二十四孝子的职责与使命。
仔细想来,尚为修行之身的我本来就不应该上学,学校提前发下的课本我昨天就已经看过,书里的内容在本天才面前根本不足以被称之为知识,要不是深知自己天才的属性,我简直怀疑天下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弱智。
话说小学生学生字为什么非要唱歌啊?一个字你起再多的名字它也不会因此而变得可爱啊!让学贯中西文武兼备的本天才花一年的时间学习这种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你看我连暴殄天物都会说你能教我个肾啊?
下定决心的我向老妈摆龙门阵的方向疾步走去,豁然开朗的心境让我脚下生风健步如飞,身旁的小黑胖子被我拽得步伐飘逸宛如成龙。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
“师父,来得及来得及……”
“什么鬼来得急?少爷我来得急去得也急!”
“师父,我是说开学典礼来得及。典礼八点整开始,还有时间呢!你看……”
小黑胖子右手叉腰,喘着粗气举起左手的手腕,让我看他的米老鼠手表,上面的指针正指向……某处。
什么你一个小黑胖子竟然戴粉红色的手表吗?什么居然还是有指针的手表吗?你以为你会看手表的指针很值得骄傲吗?像这种小孩子的技能要不是我醉心于武学,就凭本天才的智商只需要三秒钟就能学会啊!可是学习这种被时代抛弃的技能不是显得很不合时宜吗?话说你的手表能打电话吗?你的手表能跟你妈妈视频吗?你的手表能拍照能定位能一键求救吗?当然本天才身为武术家也不需要什么求救功能……但高级货的特点就是它的功能又多又无用啊!
脑中头脑风暴,很没有眼力见的小黑胖子还抻着那张自以为憨厚的大脸在我面前举着手腕……
你手不酸啊?真是面目可憎啊!本来心情就很烦躁啊!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请求了,我就大发慈悲的满足你,今日为师就教你一个朴实无华的人生哲理:
——欠者,人恒揍之。
就在我准备对小黑胖子施以正义的铁拳之际,老妈的呼喊从拐角的过道上隐隐传来。
“胆幺儿~胆幺儿~”
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外面这么叫我……很肉麻啊!话说“胆妖”是种什么妖啊?谁的苦胆修成正果了吗?
听到这六年来日益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
……九月的风,真是凉啊!
手里拿着权当早餐的两根烤肠,跟在老妈身边往操场的方向走去。还以为你在聊天打屁呢,原来是给我买早餐去了。所以没有我的护卫你就私自出了校门吗?遥想去年离了我你还不敢自己过马路呢,大人的成长还真是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啊……
啃着蹭来的烤肠,小黑胖子背后灵般跟在我的身后……烤肠的辣椒面即使掉在地上也没有关系请你不要舔啊!看着既诡异又恶心啊!可恶你老妈都不知道溜达到哪去了你不想着找找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适合让你旁听啊!
远远看见许老师的队列站在操场边缘,感觉再不开口一切就已成定势了,就在我寻找时机准备说出我万无一失无可辩驳的休学理念的时候,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的吴阿姨却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文姐,你们家大胆不是第一次进学校吗?”
吴阿姨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发问。
“是第一次,小时候都是爷爷在家教他看书写字的呢!”
老妈一脸傲娇的回答着。
“真的吗?我不信。”
“……”
“额我是说……真了不起,我们家子涵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时候可闹了,我离开的时候还哭着在我身后追着跑呢!”
“哎呀我们家大胆从小就是胆大呢哈哈哈哈……”
“大胆可真厉害呀!”
“没什么啦!一般的小朋友会舍不得妈妈也是很正常的嘛哈哈哈哈……”
你在傻笑什么啊?你嚣张的嘴脸大明显了喂!我不留念你的存在是那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拿我跟三岁那年的小黑胖子相提并论你真的不怕遭天谴吗?
话说吴阿姨请不要随意的说出“我们家子涵”这种话啊!“子涵”这种烂大街的名字和“若曦”一样是属于千家万户的啊!原来你刚才一直不出现是在担心不知道怎么应付我的哭闹吗?太卑鄙了,我可不是你儿子那样的爱哭小娘炮啊!我还给你儿子擦过哭出来的鼻涕呢!
小黑胖子你们母子两是商量好的吧!肯定是商量好的吧!你们的存在既尴尬又多余啊你们知道吗?这种情况下我想表达的观点一定会被误会的吧!一定会被当成跟小黑胖子一样的小娘炮吧!
内心纠结着被带到操场边缘的班级集合点,麻木的被许老师引导着站在队列的末端,毕竟我一米二八的大个在这群凡人之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转头看着老妈在外围开心的朝我招着手……
你在乐什么啊?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你英明神武的儿子很快就不能再在你身边保护你了喂!路边嚣张的野狗和公园飞舞的虫子也没人帮你赶走了喂!
站在队列的后方,我想走但寸步难行,想解释又难以启齿……天人交战之际,两旁的扩音器里突然传来声音……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家长和同学们!大家上午好!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主席台上,某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大妈拿起麦克风,展示着自己浑厚的嗓音和协调的肢体语言……嗯,以武术家的眼光来看,动作的流畅程度说明应该是经过了日积月累的练习,但没人告诉过她这套姿势看着很二吗?
完了,大势已定……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机会让我义正严词的说出我不能上学的正当理由了。此时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之中,开口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徒为自己增添笑料而已。
我亲爱的老妈,你已经四十五岁了,你要明白幼虎总有下山之时,蛟龙终有冲天之际,自古忠孝两难全,今后请恕我职责在身,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唉……铁血男子汉也有放不下的挂念,哪怕你如小胖妞一般泼辣野蛮我也不至于操这份闲心。小绵羊的生死总令人忧心忡忡,谁关心野猪安不安全?
头顶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默默的移动着照射的角度,渐渐的温暖变成了炙热,明媚变成了刺眼。随着演讲的走势由远大志向走向包罗万象,以精神文明贯穿柴米油盐,逐渐变得油盐不进水火不侵,演讲的内容千变万化而演讲的人一如既往。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我们回顾了艰辛困苦的奋斗历史,缅怀了英勇奉献的革命先烈,展望了美好光明的未来生活。期间出现了数十名或伟大或知名的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发明家、军事家甚至企业家。其中又穿插了无数感人的好人好事、励人的艰苦奋斗、惊人的科技发展、动人的真情流露……
词汇量真多啊!即使面对人称成语小王子的本天才也不遑多让吧!
肥嘟嘟校长不停比划的手势被眼镜大妈悉数无视,旁若无人的释放着自己的激情四射与热血澎湃……
早年间也曾听小胖妞说过这样的古老传说,每所学校总有这么一两个特殊的存在,他们的形象看起来或是肃正严谨,或是尖酸刻薄。他们穿得像个推销员中的高管,但表情却透露着战士般的坚毅与猎人般的狡黠。他们总是在说话,而你总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说下去……
生平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生物……荣幸啊!诚惶诚恐啊!请让我称呼您神兽大人吧!
神兽大人激情的热火尚在熊熊燃烧,被这火光温暖着的花朵们却开始嫌热了。原本整齐安静的各个队列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躁动松散,不少班级都开始有人原地蹲下和来回走动,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四肢,切切私语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肆无忌惮。有经验的老师们已经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放任自流,而明显初出茅庐又不善言辞的许老师却决定强撑着勉强自己试图维持秩序,然而在多数人的耐心和自律早已经流失殆尽的情况下,少年心性的操场纪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顾此失彼的左右安抚注定是事不可为徒劳心力……
与之相比的是原本人声鼎沸的家长队列如今却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恬然与安静,不愧是第一代的温室花朵啊,应对这样的场面之驾轻就熟,从容中流露着一丝超然的游刃有余。仔细观察就可以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神游物外,眼神中泛着一片片呆滞的清明。
果然经验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