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莹捉住他的手,“你不解释吗?”
关廷彦妥协,没再有动作,目光锁在黑暗中的某处,“年初颜家制造的轮船发生爆炸事故,舆论影响大,我派人探底,本意是查流水税务,五十年的老船厂,漏洞不止一星半点,捏住把柄能强制入股,没想到——”
他停顿了下,程莹急忙问,“还查到了什么?”
“你挺聪明。”关廷彦望向她,嘴角咧出一抹笑意,“颜家还做边境走私,这不要紧,财富积累往往并不磊落,都有两幅人皮,要紧的是,颜英培利用船厂旧货仓,私印伪钞,数额巨大,这事没人敢揭,我揭了,向法庭申请清盘令。”
程莹抿唇,“是你嫌弃颜英培给的股份不够,所以威胁他,船厂是他毕生的心血,你要毁掉,也难怪他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人抓到了吗?”
关廷彦浅笑,没否认,说明她猜得对,“逃了,短期内他构不成威胁。”
程莹又想起金苑里颜黎被报复后的惨状,颜英培名下也就一子一女,四舍五入,这件事跟她也沾点关系。
难得跟关廷彦在公事上有坦白局的气氛,程莹乘胜追击,“我听何东说,金苑你只占一半,那另一半是谁的?”
“他多嘴了。”
男人气场一凝,眼底浮出阴翳,令人发寒,他摆明态度,让程莹别问。
可这事程莹也算思忖良久,她总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她看不清。
从前各自为营,死盯着眼前利益,她无心去了解。
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层迷雾来自于,关家唯一一件,不公开,不解释,甚至外界一旦出现半点风声,就会被火速压制的大事。
就是八年前,被上面戳成红头文件的“关家家事”。
仔细想来也真是心惊,他生母自杀,生父失踪,胞弟在成人礼上殒命,这几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生离死别的惨案,前后相隔的时间竟不足一年。
八年前关家并未在商场发迹,可关国栋坐镇华南,这种老姜,吐一口气都是辣和毒,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阴谋没玩过。
要说是命该如此,属实是太过牵强,巧合。
那时候,关廷彦才不过二十岁出头,是如何一个人熬过至亲相继去世的至暗时刻,程莹无从得知。
可现在她萌生想要了解的念头,程莹固执,清醒,下定决心想做的事,拦不了。
以为她被唬住,关廷彦放缓语气,“在想什么。”
“在想,能让你割出一半场子的人,是敌是友。”她捏住被子一角,“你还有什么生意,或者,还有什么家里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气氛静谧几秒,黑暗中程莹屏息凝神,感受身侧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想探我底?”关廷彦不怒反笑,挨近了她,“这世上想探我底的人很多,下场都不好,不过,我会主动对一个人坦白。”
他欲言又止,程莹咽了口口水,好奇问,“谁?”
“关太太。”关廷彦嘴角笑意加深,有意无意贴近她耳朵,热气喷洒在她耳蜗,颈侧,湿热温度迷人心智,“程小姐好奇心这么重,想不想试试看。”
程莹呼吸乱了一拍,推开他的脸,扭身卷走所有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困了,你自便。”
男人闷笑几声,走下病床,还真如一开始约定好的那样,在沙发上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程莹睡醒时,沙发上面已经空无一人,薄毯枕头被及时拿走,收拾得一层不染。
她用过早餐后,魏教授进病房例行检查,提醒她天气好,让特护陪同可以出去走走。
程莹点头,向特护打听昨晚何东有没有住院。
当时他义无反顾冲向拦路的跑车,再想一遍,仍旧令她心惊。
特护领着她坐电梯,去二楼外科病房,途中程莹问,“伤得重吗?跟他一起是不是还有一个女人?”
特护回答,“是,一起送来的那位女士伤得更重,多处骨折,昨晚做了手术,何先生清创缝合上药都是在急诊室,两人都性命无碍。”
程莹松下口气,拐过走廊一道弯,透过窗玻璃就能瞧见睡在病床上的小梅,她左腿被绷带吊在半空,口鼻罩着呼吸面罩。
“还在观察期,您要进去的话,我给您拿无菌服。”
程莹摆手,“让人用心治疗她就好,我不打扰她休息,带我去看看何东。”
她话音刚落,何东发闷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程小姐找我?”
程莹转身,见他整个头都缠着绷带,只露出五官,打着石膏的手吊在胸前,模样滑稽又可怜。
“昨天太惊险,来看看你。”
何东态度无所谓,“都是小伤而已,跟着大老板这些年,早锻炼出来了,我现场还给自己,给那位小姐做了急救。”
“你厉害。”程莹轻笑,竖起拇指鼓励他,“等你伤好了,我做东请你吃饭。”
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扣了扣后脑勺的纱布,“程小姐不必客气,应该的。”
程莹沉下嘴角,“他踢你那脚我看到了,是因为我去金苑的事对吗?”
“大老板关心则乱。”何东站直身体,垂下头,“我一点问题都没有,您不必放在心上。”
程莹点头,又询问了几句他的伤势,才告别,她跟着特护去医院八楼搭设的平层小花园晒太阳。
才进电梯,就遇见齐铭,她微诧,“齐医生,宁安医院是垮了吗,你没病人需要诊治?”
齐铭也一愣,走进电梯,“有病人早上大出血,听闻魏教授在一院坐诊,特地转院过来。”
程莹听完他的解释,偏头提醒他,“你没按电梯。”
楼层键只亮着数字8,齐铭伸手,摁下顶楼的数字键。
程莹问,“是哪位从宁安转院过来?”
魏教授看诊的诊金可不低,还直接住进顶楼,她推测大出血那位孕妇,非富即贵。
齐铭踌躇片刻,“是周玉周小姐,程总陪同来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特护挡在厅门处,等待程莹走出去,小花园就在走廊尽头。
哪知她迟迟没有迈步,“齐医生,周玉这一胎留住了吗?”
齐铭摇头,“溶血性溃烂大出血,孩子没保住,若不是魏教授主刀,差点剥子宫。”
程莹抿唇,“诱因是什么,抑郁症吗,还是活血药物?”
“您怎么知道?”齐铭意识到不该多问这一嘴,停顿了一下,“周小姐日常服用的中药里有活血药材,诱发流产,她想留住这个孩子的心情太迫切,服用保胎药超过了剂量,胎心在腹中就停了。”
由于停靠太久,电梯发出尖锐的报警声,程莹让特护回到电梯里,她要跟齐铭一起去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