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宸和谷俊风因为在办公楼里又逗留了一段时间，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黑了。
苏新宸和谷俊风照例一同前往车站，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心！后面有人跟踪我们！”谷俊风拉住苏新宸，压低声音说道。
苏新宸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回头去看，发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藏到了墙后。
“这么拙劣的跟踪技巧……”苏新宸忍不住吐槽。
“小心为上，越是冲动作案的人，行为越是不可预估。”谷俊风反倒是比较谨慎。
苏新宸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谷俊风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各方面经验都比自己强，经历过的事情也比自己多，对于他的话，苏新宸自然是信服的。
“放心，我们有两个人，只要我们一直沿着大路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谷俊风对着苏新宸安慰道，“如果他真的是冲动犯罪，心里是很没底的，只要是在大路上，面对行人和监控，他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动手，坚持回家之后，做好防护，问题不大。”
听着谷俊风的话，苏新宸仍旧不敢松懈，他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甚至不清楚对方的来意。
“我们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苏新宸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即便他告诉自己不要过于紧张，但人身体的本能反应仍旧不受控制。
他想逃，想离身后的危险远一些。
“研究院被针对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谷俊风似乎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不然我为什么会配枪？”
苏新宸被谷俊风这话说得一愣，随后又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报道。
研究院是和樊笼密切相关的组织，在很多人心里，樊笼决定着他们的命运，研究院决定着樊笼的存在，他们无法撼动机器，但他们可以解决创造机器的人。
这是一条有些别扭但又似乎能够说得通的逻辑链。
随着车辆抵达，苏新宸跟谷俊风快步上车，坐到了最后面的位置，方便观察前面的情况。
“就是他。”看着接连上车的人群，谷俊风突然开口说道，“穿灰色防护服的那个人，看上去年龄跟你差不多。”
苏新宸闻声看去，不曾想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有了极其尴尬的接触。
苏新宸哭笑不得：“对视上了，我怎么感觉他比我还紧张？还尴尬？”
没错，在对视的一瞬间，对方紧张得都发抖了，甚至比苏新宸还要先错开目光，逃避视线的交错。
“新手，第一次，没经验。”谷俊风似乎也彻底放松下来了。
他们因为先上车，位置选的好，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负担。
苏新宸不敢过于放松，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行为举动，在车辆行驶了一半的路程时，对方似乎有些按捺不住，跟什么人沟通交流着。
苏新宸只能看到他在快速打字，神色焦灼。
“不会是还有同伙吧？”苏新宸推了推旁边的谷俊风。
他们现在能够这么放松，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这边人多，如果对方还有同伙，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谷俊风淡淡地瞥了一眼，摇了摇头：“相比于说是同伙，我觉得他更像是在寻求帮助，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太害怕，太紧张。”
苏新宸觉得自己也是遇见了个新鲜事，被跟踪的云淡风轻，跟踪者六神无主，潜在受害人和潜在犯罪者完全颠倒过来了。
“他会不会突然冲过来，给我们一刀？”苏新宸毕竟第一次面对着这种事情，脑子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离谱，但他还是忍不住絮叨，“冲动犯罪，他有可能怂了，也有可能突然上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谷俊风被苏新宸这副紧张的样子给逗笑了，他望向苏新宸，声音笃定：“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又不是什么娇花……”苏新宸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即便他不愿意承认，谷俊风这句话的确让人很有安全感。
换句话说，大部分时候，只要有谷俊风在旁边，周围的人都会很有安全感。
谷俊风就像是一个防护堡垒一般，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佳处理。
当然，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足够强！
终于，那个男生停止了跟对面的交流，合上掌机。
苏新宸在这一刻，警惕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一百，雷达全面拉响。
他要做什么？他做了什么决定？
会突然冲过来吗？
苏新宸目测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果对方突然袭击，他应该还是有一些反应时间的，虽然时间并不多。
可让苏新宸没想到的是，对方突然垂下头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肉眼可见的颓然感。
“这是怎么了？”苏新宸迷惑了，“这就放弃了？”
“不然呢？你希望他勇敢一回，过来以一敌二，把我们两个都解决了？”谷俊风笑着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觉得有些……迷惑。”苏新宸找了半天词汇，才硬憋出来一个。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看着对方铆足了劲儿做努力，最后却扔出一团棉花来一样，自己这边也是各种紧张防范，最后却只能看着那团毫无杀伤力的棉花发呆。
“他可能还在学习，也可能刚入社会。”谷俊风突然开口，“那种青涩的矛盾和挣扎，我见过很多，你身上也有过，只是时间比较短。”
苏新宸突然被点名，顿时有些尴尬，忍不住为自己找补：“难道你就没有过那种时候吗？”
谷俊风笑了，安抚似的说道：“我当然也有，只是我矛盾和挣扎开始的时间比较早，持续的时间也比较短。”
“后来呢？”苏新宸有些好奇，“你得到什么结论了？”
“结论就是，做好现在能做的事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谷俊风神色淡然，“就像那句被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话，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永远都在发生改变。我们不是预言家，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看到未来，即便有所推论，能落地到现在的事情也极其有限。”
苏新宸听着谷俊风的话有些感慨，他有的时候觉得谷俊风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但有的时候，谷俊风又会冒出一两句浪漫主义色彩的话。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到站了，前面的男生仍旧没有什么举动，可是两个人下车，必然会路过对方，也就是会有把后背露给对方的情况出现，苏新宸一时间犯了难，总归不至于自己要倒退着下车吧，这也太蠢了？
“我们一会儿还是到站下车？”苏新宸思索了一会儿，提出另外一种方案，“或者我们直接坐到终点站，等他先下车？”
谷俊风摇了摇头：“没有必要，而且终点站人少，你这不是故意给他留作案时间和空间吗？”
“我就是担心把后背露给他……”苏新宸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先下车，我殿后。”显然，谷俊风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苏新宸：“可是……”
谷俊风：“没有可是，就这么做。”
谷俊风很少用这样命令的口吻跟苏新宸说话，可苏新宸也知道，这意味着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
“叮咚——”
“车辆已抵达新源站，请乘客有序下车。”
听着广播里的播报，苏新宸和谷俊风对视一眼，两人先后起身。
走往车门的路上，苏新宸下意识捏紧了拳，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自己的紧张和异常反而越是容易刺激到对方。
从这里走到车门的距离并不算远，苏新宸几乎是数着步数走过去的。
路过那个男生的时候，苏新宸感觉自己后背的肌肉和腿部的肌肉紧绷，幸好谷俊风及时扶了苏新宸一把：“注意安全，看路。”
谷俊风的声音让苏新宸安心了不少，走到车门前，他大步一迈，跳了下去，随后就立马转头，看向谷俊风。
谷俊风保证了他的安全，他也同样放心不下谷俊风。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生此刻就跟在谷俊风身后。
苏新宸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立马一把将谷俊风拉了过来，护在身后。
反而是谷俊风有些茫然，没想到苏新宸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被苏新宸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了？”谷俊风望向苏新宸。
走在谷俊风身后的男生此刻也站在原地，神色不明地看向两个人。
苏新宸刻意看了一眼车站的监控，随后望向男生：“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为什么跟着我们？”
面对苏新宸的直球，男生有些茫然，似乎也没想到自己遇见了一个不会拐弯的莽夫。
旁边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他们的目光同时投到了男生的脸上。
谷俊风也没有想到苏新宸会这么做，但他并没有阻止，而是笑着望向谷俊风：“你还真是一点空间都不给人家留。”
“啊？”苏新宸没反应过来谷俊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旁边的男生在众人的目光逼视下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我……我不是跟着你们，你们，你们误会了。”
这蹩脚的解释，苏新宸听了都替他着急。
最后，还是谷俊风主动站出来，安慰道：“别紧张，不管你有没有恶意，至少你还没有落地实施，有时间聊聊吗？”
男生机械地点了点头，跟着苏新宸和谷俊风一起往车站外走。
谷俊风被男生乖巧的样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感觉像是他们两个在欺负人呢？
站在十字路口的路边，谷俊风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男生：“我师弟刚才问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男生愣了愣，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叫什么名字……不能告诉你们，原先是想给你们一点教训的，所以就跟着你们了。”
苏新宸一脸黑线，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有人可以用如此乖巧的模样，说出这样中二的发言？
给他们一点教训？现在被教训的人是谁？
旁边的谷俊风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笑着问道：“你多大了？还在读书？”
男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苏新宸有些惊讶，看来谷俊风猜的是对的。
“听了那些人的忽悠，觉得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人类的公敌，想要通过教训我们来拯救世界？”谷俊风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似乎只是说这种话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太中二了，太憨了。
人类公敌，拯救世界什么的……
谁知，男生居然点了点头。
“我就是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男生的声音闷闷的。
“那为什么不出手？”谷俊风问道。
“你们两个人，我觉得我打不过，而且我看过劫车案的视频，我知道你手里有枪。”男生倒是老实，谷俊风一问，他就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苏新宸忍不住笑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给出的回答，倒是老实坦荡。
“那为什么还要选择跟我们？”苏新宸忍不住问道。
说起这个，男生似乎有点委屈：“没办法啊，我就轮到你们了。”
“呦呵，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苏新宸确定对方没有什么威胁后，说话也大胆起来。
男生愣了愣，梗着脖子回应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我如果把他们供出来，那我就是真正的背叛者了。”
苏新宸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你现在是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又坚持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肯太过于识时务？”
男生被苏新宸的话刺激到了，脸上第一次露出凶狠的模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浑身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你以为你在为了人类奉献吗？真正为人类奉献的，是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劳动者，他们在建造地下城的一土一木，搭建人类的未来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