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取下了面纱,遮住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
夏日的牢房潮湿而温热,一路行来时,偶有蚊虫叮咬,此刻,那被叮咬过后的皮肤,泛起细细密密的红色斑点丘疹,渗着钻心的疼痒之意。
兰溪眉头微蹙。
盯着那牢房尽头的一点灯火,发呆入神。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在冷宫时啊。
无数个夏夜从梦中惊醒时,皆能看到鼠蛇乱爬,虫蚁乱行,她的身体比朽木还要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皆是坑坑点点的瘢痕。
上一世的她,沉浸在仇恨之中,将这诸种待遇,都视为一种磨砺,咬牙切齿的想活下去。
可这一世,落到如此境地,奇怪的是,她的心绪竟异常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应该留着些后手的。
她脑中有个念头在和她博弈。
那个念头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将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你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父亲和妹妹还在等着你去救,若你因为自己的大意和荒唐,死在了这扬州的牢房之中,你的一切筹谋都白废了。
可另外一个念头告诉她。
就这么睡过去吧。
人活着是一场狂欢的盛宴,人死了是场盛大的寂灭。
生亦何欢,死亦何悲呢?
兰溪垂首。
那如海藻一般漆黑的长发,搭在她的肩颈之上,又顺着肩颈滑到腰间,遮住她大半个削瘦的身形。
她埋在那黑夜与长发之间,安静的,好像一具人偶。
直到……
细密的车辙声,由远及近,从那监狱唯一亮光的巷道里传来。
惊醒了兰溪的世界。
她缓缓抬头,露出那干净的好似出水白莲一般的面容,还有那藏了万千情绪,百般潋滟,最后化为墨黑的双眸。
巷道尽头,有人手持烛台,坐着轮椅,缓缓行来。
他那生冷的声线,也随着那烛光,渐渐溢满整个牢房。
“太后娘娘若亮明真身,何至于受此折磨?”
一身灰袍的王薪生,那平凡的扔进人堆里再找不到的五官,渐渐显露在兰溪面前。
眼神在兰溪那清丽若芙蓉的五官上滑过,忍不住喟叹一声。
“在衙门时,你若露出这张脸,任那贺都尉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会让你锒铛入狱。”
兰溪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更冰冷的脸。
“一张皮囊罢了,有何用?”
上一世,这张皮囊没有留住变了心的萧烨。
这一世,这皮囊也并未对她起到任何益处。
王薪生闻言,笑着调侃。
“无用?若真的无用,怎会让咱们扬州城名声最盛的青年才俊,冒着得罪他顶头上司义父的风险,当众维护于你?”
“还把你分到一个这么僻静的牢房……甚至……”
王薪生挑眉,意犹未尽道:“甚至吩咐那些狱卒,谁也不许对你动用私刑,若你少了一根头发,他便拿他们是问。”
“对你的这份喜欢和在意,可让扬州城那些心悦于他的贵女们,心都快磨碎了啊……”
兰溪听到这话,面上并无任何波动。
只淡淡道:“你过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喜欢?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就算是真的喜欢,又有何用呢?
还不是他亲自将她带到府衙,亲自将她送入监狱吗?
若这就是男人口中的喜欢,那她要了有何用!
说起喜欢这二字,兰溪又想起给她惹来这一场祸事的赫连栩。
赫连栩不也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吗?
最后给她丢了这么一大摊烂摊子,害得她锒铛入狱不说,人至今也没见个影子。
若这就是男子口中的喜欢,那她觉得,这喜欢不要也罢!
“你若想和哀家闲聊说废话,那就请便吧。”
兰溪收回眸光,缓缓转身,不再看王薪生。
王薪生摸了摸鼻子,素来无甚表情的五官上,浮出一丝无奈。
“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如此在意。”
“今日过来,是为了救你出去,你合该对舅舅我客气些才是。”
兰溪并不吃怀柔这一套。
“你不救我出去,自有其他人救我出去。”
“更何况,出去又如何,在这里又如何?”
里头这囚笼,囚禁的是人身。
等出了这囚笼,她又要置身于那万万千千纠缠的关系之中,失去另一种程度上的自由。
王薪生见她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失笑道:“你不想见你妹妹和父亲了?”
兰溪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
她的软肋,只怕早已人尽皆知了吧。
压下心头那丝涩意,兰溪道:“说吧,将我带出此处,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王薪生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你再答应舅舅一个条件,将来帮我做一件事。”
兰溪断然回绝。
“事不可三,换个请求吧。”
她已答应他两件事了,若再答应一件,三件事连在一起,将来就算这王薪生要她拱手让出江山,她都得照办不成?
王薪生被回绝了,也不恼怒。
吹了吹手中的烛火,看着那凝在烛台上的蜡油,问道:“那你说,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兰溪转眸,幽长深邃的凤眸,在烛火和黑夜的掩映下,好似要同这夜色融为一体。
眸光,尤其在王薪生的脖颈处留连。
最后,红唇微勾,声音轻柔如魅。
“不如这样,将来舅舅你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哀家以人格做担保,为你请命,饶你一命如何?”
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到底有一线生机在,不是吗?
兰溪声音愈发温和。
“舅舅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这个提议,毕竟过了这村没有这店,那符家也知道哀家的身份,还有我手底下的暗卫,也准备好了劫狱之事,若你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