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后娘娘……”
其他眼尖的秀女,在看到那长巷尽头的身影后,也面容失色,纷纷下跪。
心中,后悔不迭。
昨日,太后娘娘当庭对她们的训斥与责骂,犹在目前。
那冷淡中带着漠然的表情,如芒在背。
好像她们都是地上的泥,而她是云间的月一般……
她们怎么就昏了头了,跟着这位不知所谓的谢桥儿姐,来芝兰殿看热闹了呢?这热闹哪是她们能看得的吗?
心中这般想着,那膝盖更软了几分,几乎贴在地面上。
至此。韦二小姐终于发觉出不对劲儿来。
猛地转身——
看到兰溪后,脚步踉跄两下,哑着嗓子——
“太……太后娘娘!”
兰溪将那朵落入怀中的石榴花捡起,葱白一般清丽秀气的指尖,拂过那花蕊,染上些涩甜之意。
语调疏慢,带着熟悉的冷意。
“昨儿,哀家不是让你们闭门思过吗?”
“才过了一夜,怎么都跑出来蹦跶了?”
“经跪了吗?女则女戒抄了吗?思过书写了吗?”
“来人!”
兰溪拉长声调,指挥着那早已忍耐多时的兰家军。
“去储秀宫各位贵人的殿里,将她们的笔墨纸砚和书桌都搬过来,不是爱往芝兰殿凑吗?今儿就都跪在芝兰殿前,女则女戒各抄十遍,思过书写三千文,金刚经抄三遍。”
“茶水果子跪垫都备好了,毕竟有些小主写字的速度慢,在这里跪个三天三夜,难免伤身……”
语罢,环视着那群目露惊恐的秀女们,兰溪唇角的冷意更盛。
现在知道退怯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只是失踪了一夜,这群秀女便敢这么蹦跶。
若她失踪三天五天,后宫岂非要改了姓换了天?
往常,她的手段过于仁慈。
往后,她会将这毛病好好改掉的。
……
半个时辰后。
日头已高。
暑气伴着蝉鸣声,由远及近,终于笼罩在芝兰殿上空。
那群秀女的妆早花了。
簪发散乱,形容狼狈,却被逼着并排跪在芝兰殿前,顶着偌大的日头,一边擦汗,一边研墨,压着那厚厚一摞白纸和经书,奋笔疾书。
兰溪则好整以暇的,躺在摇椅上,眉目半垂,询问身边的腮雪。
“储秀宫不是住了三十名秀女吗?怎么瞧着只有二十几位?”
腮雪将温茶递给兰溪,恭声道:“剩下那几位秀女,都是守本分的,没过来凑热闹。其中……就有那位符秀女。”
兰溪眸光定住。
符吟霜。
她的身份,莫测难辨,但她背后之人,绝非善意。
还算有几分脑子,没有趁她失踪过来扑腾,也不知是真的心怀感恩,还是……另有筹谋。
兰溪看着青石路上那群身影,叹了口气。
若那符吟霜真过来闹事,顶着那张脸,她也不忍心责罚啊……
……
凉风微敛,草木香宜人。
兰溪靠在椅背上快睡着之时,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突兀的香气。
陡然惊醒,坐直了身体,往那香气的源头望去——
竟是多日未见的……
桑桑。
桑桑换回了南疆的服饰,苍白的面上涂了唇脂,多了几分精神和艳丽之色,耳边发梢,都带着金银堆叠的铃铛,走起路来,琳琅作响。
她路过诸秀女时,摆出一副故作惊讶的样子。
“呀!这都是犯什么滔天大罪了?被太后娘娘这般责罚,要知道咱们太后娘娘可是最仁慈不过的了,轻易从不责罚人的……”
那话里的含酸带讽的劲儿,让伺候在兰溪身边的腮雪,翻了个白眼。
迎上去——
“哟,桑桑姑娘这是好利索了?上次被咱娘娘抽血放血的地方,如今可都痊愈了?”
桑桑的笑僵在脸上。
周围有好奇的秀女,纷纷支起耳朵,想弄清楚原委。
眼神,时不时瞥过那桑桑的裙角,惊讶于那裙角怪异的虫兽纹路。
心中,也对此人的身份,有了基本的认知。
此人……应是传说中那位桑桑姑娘吧?
陛下的心头宠,未来的贵妃之位,必有她一席。
看着……也不怎么样啊。
别说跟太后娘娘比了,就算放在这一批秀女中,也不算出彩。
陛下,怎么就喜欢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呢……
桑桑狼狈地躲开腮雪的触碰,给她翻了个白眼后,来到兰溪面前。
艰难地行了个半礼,“太后娘娘吉祥,数日不见,太后娘娘眼下都有了黑青之色……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兰溪抬头,瞥她一眼。
眸中的寒意让桑桑打了个哆嗦。
桑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惧意,想着自己掌握着兰溪的秘密,胆子又撑起来。
捂唇轻笑。
“娘娘昨夜和谁在一起,在哪出待了一夜……妾身绝不会让第三个……哦不,第四个人知道的。”
说完,还对兰溪眨了眨眼。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兰溪心中了然。
想必,昨晚之事,桑桑已全知道了。
今日来,是想看她热闹来了。
只是……
她芝兰殿的热闹,有那么好看吗?
兰溪面上浮出得体的笑,对那屈膝的桑桑摆了摆手——
“来人,给桑桑姑娘赐座。”
“桑桑姑娘自小在民间长大,入宫后又偏居一隅,想必对宫内的规矩了解的不是很清楚。”
“今日,也好借此机会,让桑桑姑娘学学规矩。”
语罢,便有宫人搬了那雕花的椅子过来,布到桑桑跟前,恭敬道:“姑娘请坐。”
不等桑桑客气,二话不说,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扣在椅子上。
桑桑懵了。
她得了信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是想看兰溪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不是陪她闲聊来了。
还欲再扯些有的没得,忽听兰溪忽然对那群秀女斥道:“有人在打瞌睡吗?”
人群一窒。
打瞌睡的,是倒数第三排中间的秀女,长得娇软柔弱,只跪了半个多时辰,便已体力虚浮,昏昏欲睡了。
听到兰溪点她,委屈巴巴地解释,“娘娘……民女先天不足,身子柔弱……”
砰——
黄姑姑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冷水,朝她当头泼去。
泼完了,隔着那水幕,冰冷地威胁。
“娘娘让抄经思过,就老老实实抄经思过,谁敢有半分懈怠,老奴不保证下一盆……是冷水……还是泔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