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
赵太医为保小命,告假在家。
出宫之前,准备好了七日的药材,交给奉药太监,吩咐他每日熬好,送至芝兰殿。
奉药太监依言照办。
眼看再绕过一道巷子便到芝兰殿了。
那提着药箱的奉药太监,被突然出现的薛乾拦住。
薛乾面带不善,语带质问,“哪个宫里的?要送什么东西?”
奉药太监认得这位的身份,忙恭敬道:“是给皇后娘娘的补药……”
薛乾语气不善,“本官怎么从未见过你?近日宫中不安宁,许多宵小之辈猖狂放肆,你且把药端过来,让本官看看这药里是否有毒。”
奉药的太监想起赵太医的交代,面色微白,急忙解释说:“这是皇后娘娘点名要的,从头到尾都是小人盯着熬的,未经过任何人之手,还请薛大人通融一下,让小的赶紧将这药送去,若耽误了娘娘的要事,咱们都担待不起啊。”
“那你的嫌疑便更大了。”
“本官从未见过你,你这张脸看着便不像好人,皇后娘娘怎会让你单独熬药送过去?”
小太监脸色一白,心头将赵太医怨了几句,正要和薛乾再解释,薛乾已眼疾手快地夺过他手中的药箱。
小太监面色大变。
薛乾却已背过身,飞快地掀开那药箱盖子,将里面的药汁倒进自己的袖中后,又将提前准备好的堕胎药倒进去。
接着,袖腕一翻,翻出一根银针,将那银针探过之后,才将药箱递给面色惶然的小太监。
“无毒,你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吧。”
小太监呆滞地接过那药箱,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了?”
薛乾撇他一眼,“怎么?想让本官再检查一次?”
侍药太监急忙收回药箱,讪笑道:“不敢不敢,薛大人既然已检查过,那奴才便先离开了。”
薛乾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侍药太监提着药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匆匆离开。
他走后,薛乾眉目一凛,陡然望向身边草丛的位置。
袖中飞出一把匕首,不带犹豫地甩过去——
“谁在偷听?滚出来!”
草丛里传来女子的呼痛声。
紧接着,一个皮肤略黑,穿着绿色宫装的少女,捂着流血的手臂,缓缓从那半人高的草丛掩映中,站出身来。
若芝兰殿的人在,便会认出,这是皇后娘娘昨日带回宫里的粗使宫女,名叫青鸾。
薛乾却不认识。
跨步上前,一把掐住青鸾的喉管,任由她胳膊上的血迹,滴在自己的黑甲之上。
“哪个宫里的?谁给你的胆子!”
薛乾满面杀意。
青鸾迎着那凶戾的视线,心底狠狠一颤。
她听腮雪姐姐说过,这位薛统领,是摄政王的心腹之一。
摄政王的心腹,为何要把娘娘的药换了?
刚才薛乾的动作,她全看到了!
不行。
得尽快回宫告诉娘娘,那药不能喝!
青鸾眼底一转,计上心头。
她冲着那草丛的另一端,大声吆喝:“你还在等什么?快跑啊!”
还有人?!
薛乾面色骤变,手下一松,骤然看向那团草丛。
草丛处,空无一人。
而青鸾,则趁其不备,拔下自己的珠钗踢到路边,转身往另外的方向,飞奔逃走。
没跑两步,被紧追而来的薛乾拽住。
“狡猾的丫头!”
他冷哼一声,对着青鸾的后脑勺狠狠一敲。
青鸾来不及呼救,眼白一翻,生生疼昏过去。
……
青鸾失踪的消息,是在第二日清晨,才传到兰溪这里的。
彼时。
兰溪正虚弱无力地靠在床榻上,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憔悴和苍白。
从昨日到今日,流出的血已有一盆。
引产伤身。
更伤心。
兰溪苍白的,恍若透明的指尖,翻动着手中的册子。
那册子上记载着京内官宦之家及笄女娥的资料。
给枢北王选侧妃之事,耽误不得。
需尽快拟定好人选。
这侧妃的人选身家不仅要清白,还得忠于兰氏和皇室,为人还不能迂腐古板。
光看画册不行,最好抽时间见一面,不如,二月二举办一场春宴……
这般想着,眸底也染上了些生动。
倒缓和了几分内心的酸楚。
直到腮雪一脸焦急地绕过屏风,快步来到她身边。
声音难掩慌乱,“主子,青鸾失踪了!”
青鸾自入宫后,便一直跟着腮雪打下手,腮雪对她也真心相待。
如今青鸾失踪,她可急坏了。
“和她一块住的宫女翠柳说,青鸾昨日午时就没再看见她了。”
兰溪合上书册,语气也带着担忧,“怎么现在才汇报?”
腮雪跺了跺脚,“这要怪奴婢了,青鸾初进宫那日,是睡在奴婢屋里的,奴婢也一直对她关照有加。所以翠柳她们以为青鸾跟着奴婢呢!都以为她是得了主子您的吩咐出去办事了,所以不敢多问。”
“清晨起来奴婢碰到翠柳了,和她一对话,才知青鸾昨儿就失踪了!”
兰溪接过腮雪递来的暖炉,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愁容。
青鸾入宫才两日,连芝兰殿都没摸清楚,更别说这偌大的后宫了,只怕到哪儿都是一眼蒙。
可就算迷路了,鼻子底下便是路,总能找到芝兰殿的啊……
后宫提起芝兰殿,任谁都要给个面子的。
青鸾是她宫里的人,如今却无故失踪,说明那背后之人,根本不忌惮她芝兰殿的名头。
要么,是仇人。
要么,便是摄政王那一系的人。
后宫之中,莫名其妙失踪的人,要么再无音讯,要么最后在某处深井中寻到,尸骨都凉了。
青鸾是她带进宫内的,往后更有大用,如今人丢了,她如何安心?
兰溪顾不上小腹处的剧痛,以及浑身乏力的酸楚,她扶着腮雪的手,艰难地从榻上起来“芝兰殿都搜遍了吗?芝兰殿后面那片假山找了吗?最后一次见她的是哪个宫女?当时给青鸾安排的是什么差使?”
“扶本宫出去,本宫亲自去找。”
腮雪忙拦住她,“清晨寒冷,主子你现在受不得凉,芝兰殿内外那么多宫人,哪用您亲自去找?”
“这丫头想必是偷吃了酒水,又迷了路,不知道倒在哪个宫里睡着了,您放宽心,奴婢先和凝霜一起领人去查一番,中午之前,定将那小妮子揪出来给您磕头。”
话虽这么说,腮雪心中,却浮起一丝不安。
眼神掠过兰溪苍白的唇,那不安之中,又带着愧疚。
主子近来心力憔悴,她实在不该将此事汇报,劳主子操心的。
往后诸事,能和凝霜商量着解决,便尽量不打扰主子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