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若拙话音落下,溪云微微沉吟一会儿,面色不禁微变,看着那小小盒子的眼神可以说是如临大敌,恨不得直接上手从她手中抢过来一般:“主子,您快把这东西放下吧!”
经自己认证过无毒的东西现在有了另一种可能性,溪云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悔,好在是主子从未用过,也算是没有酿下大错。
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房若拙不禁微笑,安抚道:“别急。我还指望你帮我看看到底有没有事呢,心绪不平可不是好事。”
她说得诚恳,溪云也知道如今正是用得着她的时候,慢慢平静下来,接过从房若拙手中接过香料并那罐小小的头油,自去一旁点燃轻嗅,好仔细判断到底有没有问题。
紫珠却是有些疑惑:“主子怎么突然往这方面想了?”明明这香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香料这种东西,向来容易被做手脚。常美人敢拿着送人,又有溪云查验,我本来也以为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前些日子陛下偶然提起头油一事,我又觉得也许是制香人艺高人胆大呢?”
房若拙敛目看着手中茶盏上精致的花纹,“总归多心些却是没坏处的。大不了就是劳你们两个陪我受一场惊罢了。”
“主子说的是。”紫珠点头应道,心中却在隐隐期盼是主子多想了,那东西的确不过是普通的香料罢了。
若真的有问题,那宫中有常美人这样的人,也着实可怕了些。
两人沉浸在各自思绪中,静静等待着溪云那边出结果,气氛一时平静,平静之下却似有暗流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溪云仿佛凝固的身影活动起来,这种氛围方被打破。
她先是推门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房间外没人靠近偷听,方才带着隐隐激动来到房若拙面前,低声道:“主子,这东西怕是真有问题!”
溪云语气急促,“这两样东西若是单独用,都没什么坏处,只是若一起使用,其中药性相互激发,使用久了便会寒气入体,于女子身体有害。”
寒气入体,于女子身体有害,换句话说便是不利于子嗣了,紫珠一时震惊:“这头油可是宫中发下来的份例,怎么会有问题!”
她在宫中生活四五年,一针一线都是使用的宫中份例,赵皇后风评又一向极好,紫珠甚至从未想过宫中份例也有出问题的可能。
在她眼中,这就跟阳光雨露一般,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且值得信任的。
就算现在有人告诉紫珠,天上下的雨是有毒的,怕紫珠也就是眼下这个震惊程度了。
房若拙入宫时日不长,倒是没有她这般的感受:“宫中份例也是要经许多人手的,若是真出了问题也不奇怪。”
顿了顿,她继续道,“只是以我之见,皇后娘娘手段高明,宫务皆握于她一人之手,又从未出过差错,想来她也不至于在份例上动这种手脚。”
当然最重要的是,房若拙不相信皇帝会对后宫一点掌控力都没有。若是皇后真的借宫权私自做了什么事,恐怕第一个不容的就是皇帝。
溪云适时补充:“紫珠姐姐大可放心,这头油确是没问题的。它便譬如药引,本身就是普通的梳头之物,只是能激发这香料里的药性罢了。”
“另外...”溪云有些不确定般,“奴婢似乎隐约嗅到了依兰香。只是这味道太过轻微,奴婢也不敢确定。”
依兰香?这不是传闻说有催.情效果的一种香料吗?房若拙有些恍然。
怪不得孙美人明明哪里都没变,却骤然得了皇帝几次宠爱,却又在与她发生冲突时没得到皇帝半点怜惜。
想来她得宠的那几次也凭借的是这香料。
房若拙几乎要忍不住赞叹了——这常美人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一盒查不出来问题的香料,本身味道又很令人舒适。宫中女人本来就惯用这些东西,就算是有疑心,考虑到是实名送礼,又查验过没问题,想必也会多多少少用一些。
谁又能想到关键在于每日梳发用的头油上呢?
况且这东西还有那么些催.情效用,若是不明就里的,见用了之后得了皇帝宠爱,怕是更要日日使用了。
伤人无形之中也就是如此了。
“溪云此番实在是立了大功劳。”房若拙含笑赞许,见溪云双颊晕红,急忙要推辞的模样,制止道,“不要谦虚。若不是有你在,我们怕是到如今还蒙在鼓里呢。如今知道了这东西是怎么回事,以后自然就会对常美人多加防备,总比敌暗我明要好上太多。”
溪云目露欣喜,不觉重重点头。
一旁紫珠见房若拙气定神闲,也不禁放松下来。
总归主子说得对,常美人手段再多,如今既然已经在明处,日后多加防备,她就不信常美人还有法子把手伸进怡蓉水榭里来!
*
想是发觉了心思莫测的常美人,房若拙早起梳妆预备去开早会时,二人都不约而同想把房若拙往华贵方向打扮,也好涨涨气势。
房若拙有心放任,也并未制止,只是稍稍添减三分,让自己没有那么显眼便罢。
到达椒房殿时时间与往日差不多,殿中照旧是那些熟悉面孔。
房若拙前日得罪了静妃被罚跪了的事情如今自然是人尽皆知,可她行动自若,表情宁静,虽是淡淡平视前方,也自有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场。
再想想罚跪当日便是怡蓉水榭掌灯,有心奚落两句的便都熄了心思,静静坐着等人到齐。
房若拙对殿中气氛只做未知,只是目光滑过常美人时却不禁眉头一挑:她在高兴什么?
如今已经安静许多的蒋小媛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轻蔑一笑:“有人被晋位贵人了,所以高兴一会儿罢了,良媛姐姐小心再看一会儿她便要哭给你看了。”
蒋小媛这话里有话的...看来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小故事啊,房若拙揣摩了几秒,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倒是常美人,几天不见,已成了贵人,还真是让人意外。
房若拙目光专注,被她看着的常贵人动作渐渐小心翼翼起来,甚至低下头躲避房若拙的目光,足足过了十几息,才犹豫着抬头,脸颊已是红透了:“良媛姐姐是找妹妹有事吗?”
这脸红的速度,真是让人羡慕。
房若拙笑道:“听闻妹妹晋位贵人了,还没向妹妹道一声恭喜。”不等常贵人说话,她假作为难,“只是如今有些话却有些不好开口了。”
“姐姐但说无妨。”常美人声音细弱,娇娇怯怯。
“既然如此,那我就厚颜相求了。记得之前我晋位时,妹妹送的贺礼是一盒香料,我前些日子拿出来用了之后觉得甚合心意,本想今日向妹妹相求,谁知...”房若拙拖长了声音,“适逢妹妹晋位,我这既没送贺礼,又想跟妹妹求东西,实在有些难为情。”
“不敢当姐姐的贺礼!”常贵人连连拒绝,随即认真道,“至于香料,本来也不值什么,姐姐都开口了,我自该奉上。可这香料本也是我进宫时带的,手头本就不多,如今手中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有了。”
说罢,她眼巴巴看着房若拙,有些下垂的眼角自然而然让她生出一股惹人爱怜的真诚气质。
耳边传来蒋小媛低低的一声“装模做样”,房若拙只当没听见,适时流露出一些遗憾:“竟是如此,那也就罢了,还是多谢常妹妹。”
常贵人连连点头,随即便连忙低下头搅弄着手中帕子,任谁都能看出常贵人周身那浓浓的不敢与人交流的气场。
房若拙收回视线,心道常贵人手中香料有限倒是可以预料到的,进宫能带的东西本来也不多,常贵人总不可能带一箱子香料进宫。
倒是手中没了.....可信度怕是有限。
正在细细思量,静妃扶着腰从她面前袅袅婷婷走过,连余光也未给她半分。
静妃是气消了,如今消停了?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房若拙总觉得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她家里人,怕是还有后文。
宫中向来多得是比她消息灵通的人,房若拙的疑惑刚在心头闪过,一如既往华丽打扮的淑妃便高调出场,华丽裙裾在地毯上散落出优美的形状。
她在位置上坐稳,看了眼斜对面的静妃,嘴角噙着一抹笑:“听闻静妃家中妹妹要嫁个好人家了,提前给你道声恭喜。”
淑妃独宠多年却毫无孕息,心中本就焦急,听闻静妃有孕之后早就在心中憋了一肚子不爽,这几天看了静妃家中几场好戏,如今简直有些春风得意。
该!就不信一个母家让陛下厌弃的孩子以后能有什么用。
静妃一反前段时间让房若拙在心中暗自感叹“号不副实”的高调模样,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淑妃,语气十足冷静:“不愧是淑妃娘娘,消息如此灵通,看来虽然身在宫中,也挡不住淑妃娘娘手眼通天,竟对前朝消息了如指掌。”
淑妃面色骤变,正要开口,内侍响亮的通传声传来。
皇后在一片行礼声中绕过屏风,端坐于凤座之上,笑道:“大家好生热闹,本宫还在后面都听到声音了,不知在说些什么?”
皇后问话,众人不敢不答,却又不能不答,没参与其中的都不由将目光投向前方几位高位妃嫔的位置,正隐隐有些僵持中,妙贵嫔笑道:“嫔妾们没什么见识,凑在一起也只能说说东家长西家短,说出来都怕娘娘嫌弃我们。”
殿中之前在聊什么,皇后自然清楚,也不过是随口一言,并不是真心询问。见有人出来支应场面,淑妃和静妃则各自移开视线,皇后一笑,揭过这个话题,轻飘飘道:
“说来,本宫这里倒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家。陛下前些日子曾与本宫说,过年时有意大封后宫,动一动大家的位份。”
见座下嫔妃大多都面露喜色,皇后不紧不慢,继续道,“只是本宫有言在先,望众位皆能修己谨身,若是在年前闹出了什么事端,怕是到时便有些场面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