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后宫,又有一个大度能干的皇后,不跟人起纷争的时候,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总归她的工作内容就只有三天去给皇后请一次安,不定时跟皇帝睡一觉。房若拙闲来无事,练练字绣绣花,倒也不算太过无聊。
想来原身的确跟她记忆里一般,着意学习女工与管家,读书习字颇有些生疏。房若拙提笔写字时一切都得从头再来,拈针绣花时倒好像有肌肉记忆一般,虽然动作不熟练,绣出来倒也能看。
倒是紫珠不知又脑补了什么,一副心酸模样,连忙给她拿了手炉过来:“主子,如今天寒,您要给陛下做东西也要注意保暖。”
房若拙接过手炉,里面炭火正旺,隔着几层厚厚棉布也觉暖烘烘的舒服,把手中布料放到一旁,喝了口蜂蜜水:“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绣两针而已。”
不过紫珠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她确实该做点东西给皇帝。
不论手艺如何,总是一番心意。她的人设可是喜欢皇帝,总不能同事们都送了,她一点表示都没有。
正说着话,溪云来报:“主子,尚宫局来送这月份例了。”
房若拙与紫珠一道去了正屋,接过单子,只见最上方“银霜炭十担”赫然在目,不免微讶。
许是看出了房若拙的疑惑,送份例的内侍笑得诚恳:“皇后娘娘着意嘱咐过,因良媛主子您住得离水边近,冬日里怕是寒气更重些,因而您份例里的银霜炭翻倍。若是不够用,主子也可派人到尚宫局说一声,咱们回了皇后娘娘后自会给主子您送新的来。”
“劳皇后娘娘费心记挂了。”房若拙连忙起身,对着坤仪宫方向行了一礼,朝那内侍笑道,“也劳您走这一趟了。”
命紫珠给了赏,目送那内侍领着人浩浩荡荡离去,房若拙去检阅了一番自己的过冬福利。
只见地上一篓篓炭火整整齐齐,心里不免有些佩服:皇后这总经理当的,真是不服不行。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放在心里,平日里肯定是十分劳心劳力了。
只是如此劳心劳力,却是为了操心丈夫的小老婆冬天会不会被冻着,这皇后当的也着实没意思。
不过,如今她是给人家当小老婆的,见了皇后要行礼问安,操心大老婆心里舒服不舒服也着实没这个必要。
房若拙摇摇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抛之脑后,命人收好东西,记了账,见阳光正好,一时心动:“紫珠溪云,陪我到御花园走走吧。”
紫珠脆声应是,溪云却是摇了摇头:“奴婢手上还有账目没记清楚,就劳紫珠姐姐陪主子去逛了。”
房若拙也不勉强:“溪云如今越发有溪玉风范了。”
溪玉是溪云亲姐姐,也是房若拙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历来是房家内宅丫鬟里的标杆人物。溪云脸一红,屈膝道:“都是主子和紫珠姐姐教得好。”
紫珠连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房若拙不禁一笑,心情都好上不少。
已是初冬时节,御花园内百花凋零,唯有松柏正青,因着匠人巧手,依其长势修剪成不同造型,再配以奇石搭配,倒也颇有可观之处。
房若拙走走停停,分明是来过不少遍的公园,却也觉得处处新鲜。
只是不知她是否身带“每次逛街必偶遇人”的光环,房若拙眯起眼享受暖意融融的初冬日光时,只觉前方一片光彩耀熠,不一时便显出淑妃的身影来。
淑妃前呼后拥,随从甚多,目标明确朝房若拙走过来时相当明显,房若拙也不好装没看见,只好等她走到面前,蹲身行礼:“请淑妃娘娘安。”
淑妃似乎心情正好,上下打量了房若拙一番,便叫了起:“仪良媛起吧。”
“听闻仪良媛家中两位兄长都已及第,其中还有一位是二甲传胪?”
“回娘娘话,正是如此。”房若拙一时疑惑,也不知淑妃忽然提起这个有什么用意。
淑妃笑容更盛:“本宫听说房传胪较你年长两三岁,早已定下婚约,想来今春金榜题名,如今也该好事将近了吧。”
“是。”房若拙低眉顺目,只顺着淑妃答话。
记忆中,她上面有两个兄长。长兄进士出身,如今在户部做个小官,已婚数年,育有一子。二兄是今年的传胪,如今在翰林院为庶吉士,也早已与同窗家中妹妹定下婚约,只待春闱后成婚。
算来已近年尾,自然是好事将近。
只是淑妃为何提起?以淑妃对自己的好感度,乍然提起,定然不是单纯为了贺喜。难道这婚事有什么变故不成?看淑妃如此情状,这桩婚事肯定牵扯到了宫中哪个妃子,恐怕还是高位妃嫔。
淑妃从房若拙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中满意,笑容更是明媚:“提前恭喜房传胪双喜临门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
房若拙心中疑惑,面上平静:“承淑妃娘娘吉言了。”
淑妃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带着扈从浩浩荡荡离去,行走间香风阵阵。
房若拙却是一怔:这香味好熟悉!闻着倒与孙美人身上的十分相似。
“紫珠,我们回去吧。”
见房若拙神情不好,紫珠还以为是主子被搅了兴致,当下脆生生应了是,便循着来路往怡蓉水榭方向行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迎面撞上溪云。
溪云步伐有些急促,表情却十分镇定,行至二人面前,见左右无人,方才低声道:“主子,刚刚宫外传来消息。淮阳侯府不知哪里听说二少爷尚未成婚,要把他们家二小姐许配给少爷,被老爷给拒了。”
“淮阳侯府?”那不是静妃娘家吗?
怪道淑妃忽然找上她,又提及二兄婚事,想来如今正等着看她和静妃的笑话。
“正是。”溪云有些不满,“谁不知道淮阳侯府家二小姐是个记名的嫡女,又性格骄纵,本就配不得二少爷。况且二少爷婚事早就说定了,怎么还有如此不知礼数之人,说什么尚未成婚就能再议,真是不知所谓!”
房若拙深表赞同。以古代读书人重诺的作风来看,订了婚就与成婚无甚差别了。订婚后还有人继续说亲,说起来实在匪夷所思,只怕任谁都要说一声拒婚拒得好。
只是以淮阳侯府敢上门说亲事的作风来看,怕是淮阳侯府还要觉得房家不识抬举,静妃心中对她估计也更有意见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饶是房若拙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也着实没想到静妃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
请安结束,回怡蓉水榭的半路被拦下时,房若拙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
“仪良媛脚步如此匆匆,又不向本宫请安,实在不知礼数,险些惊到本宫腹中孩儿。念你初犯,就且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也好长长记性。”
静妃语调平平,表情也淡淡,若是离远了看,怕是还要以为又在上演姐妹情深。
美中不足,静妃身边的宫女内侍们个个虎视眈眈,盯着房若拙的一举一动,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要上前镇压她,如怒目金刚一般的模样着实破坏了静妃周身的祥和气氛。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静妃比她高了不知多少级,更是身怀有孕,堪称后宫第一保护动物。房若拙低眉顺目,依言跪下,好在如今天寒穿得厚,跪在地上好歹有点缓冲。若是夏天衣衫单薄,直接跪在这青石板上可不好受。
跪就跪了,企业文化就是如此,能接受别人跪自己,跪别人时候房若拙也不会觉得上天不公,只是惊扰龙胎的罪名是万万不能认的:“静妃娘娘心绪不爽,若罚跪嫔妾能让娘娘心情稍好,嫔妾自当听从。”
静妃冷笑一声:“倒是会说话得很。可惜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家子都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果然是因为家中妹妹亲事。
这时候多说多错,房若拙垂着眼帘一语不发,做足了顺从模样。
说出去的话没有回音,静妃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是瞧着仪良媛连带着她身边宫女在自己面前跪得整整齐齐,心中不觉爽快许多。
该死的房老头拒了本宫妹妹时倒是有骨气得很,女儿还不是要跪在我面前?一个低位妃嫔罢了。
静妃发泄了心中郁气,看着面前地上的房若拙颇觉顺眼,索性在一旁找了亭子坐下,就着热茶点心,把房若拙当成了一道景色。
她表情十足惬意,身旁的宫女缀玉却是暗暗焦急,数着过了盏茶时间便连忙提醒自家主子:“娘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宫吧,您如今身子重,在外面吹凉风对身体不好。”
静妃皱眉,有些不耐:“院正都没说什么,我如今也不过就在外面待这一会儿,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说来,她自觉有孕以后,身子倒还比之前好些,面色也红润许多。想来是这孩儿有福,还在腹中就能给母亲带来好运。静妃轻抚如今已经有些明显的小腹,心中满是柔情。
顶着缀玉焦急的目光,静妃硬是足等了半个时辰,懒洋洋道:“行了,起吧。”
瞧见仪良媛和她身边侍女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模样,静妃颇为解气,起身上了轿辇,临走时还不忘抛下一句:“想来仪良媛如今也该长了记性了吧。”
目送静妃依仗浩浩荡荡离去,紫珠眼眶都红了:“真是仗势欺人。”
明明是自家不占理,也这样光明正大地欺压人。也不知上天怎么想的,竟让这种人怀了龙胎!
房若拙动了动发麻的双腿,心情倒是很平静:“有势可仗,自然要欺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