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目前宫里最得罪不起的就是淑妃?”
房若拙拿过侍女手中团扇放到一边。
住在水池边就这点好处,大夏天的也不用扇风,借着水中凉气就够舒服了。
宫女紫珠生就一张微丰的鹅蛋脸,在美人如云的宫里丝毫不出奇,作为侍女来说却是最得天独厚的长相:观之可亲,又不会引起主子妒忌,更不会轻易就做了出头的椽子。
要知道,本朝宫女受封只能从最末不入品的官女子起,晋封最快的还是先帝时候的一位宫女,也不过临死时被封了个正六品嫔罢了。
因此这年头,宫女们除非生就美貌,先天条件实在不允许走常规路线的,大多数的目标都是混成主子心腹,然后跟着主子鸡犬升天。
紫珠的职业目标也是如此。
她在尚宫局学规矩时就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
当今圣上登基已有五年,选秀的风声从未停歇过,却一直没有真的操办起来,以致于宫中嫔妃也都是潜邸中有数的那几个,宫女们想找主子都不容易。
直到今年年初,太后娘娘许是再看不过眼了,宣布闭门礼佛,也为大盛祈福,愿国嗣绵延,圣上这才下令选秀。
消息传出,整个后宫不甘于空守宫苑的宫女都震动了,到处托关系想分到那些会有小主入住的宫室中去。
紫珠也是托了长相的福,讨了教引宫女的喜欢,这才被分到了怡蓉水榭,伺候这位新入宫的房美人。
房美人肌肤如雪,鬓发如云,身段纤秾合度,即便是放到整个宫里来看也能数得上号,还在选秀时就被他们暗暗看在了眼里,也算是热门之选。
如今算是她第一次在新主子面前露脸,紫珠打叠起千百种精神,小心琢磨着主子这话什么意思,斟酌着回话:“正是。淑妃娘娘自潜邸就受宠,进宫初封淑妃后更是一直在宫中独占春色,主子想必在家中也听说过些许风声。”
房若拙点头表示赞许,“记忆”中确实有这回事来着,甚至还似乎有戏文传颂。
紫珠受到肯定,精神一震,不自觉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了些:“不过宫中人不愿得罪淑妃娘娘却是因为淑妃性子直爽,略有不适便要发作。反倒皇后娘娘,有母仪天下之风,虽手握凤印令行禁止,却是个好脾性的,偶有得罪,真心悔过便也罢了。”
房若拙若有所思:看来不管私底下如何,二老板兼直系领导是个十分顾忌名声的人,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她身边,紫珠还在继续:“如今宫里嫔妃不多,正一品贤妃,是潜邸老人了,膝下养育着大皇子,早已不怎么承宠。从一品钦安夫人,是北狄送来和亲的公主。庶一品妃位上也有荣妃、云妃、静妃,再有就是从三品位上的妙贵嫔,天姿国色,不下于淑妃娘娘。”
贤妃有子、淑妃有宠,皇后有敬重,至于钦安夫人更是和亲公主,两国交好的证明,想必也不会有人脑子出问题动到她头上。至于荣妃、云妃、静妃等人,也是有才有貌有位份。
总结来说,就是派系林立,个个都得罪不起。
新公司环境有点复杂啊,房若拙微微感叹。
前一天晚上她还在熬夜对账,整个公司灯火通明,除了大老板,全在加班。
她一边对着电脑屏幕看得头晕眼花,死活找不到那对不上的两块钱到底在哪儿,一边在心里暗暗祝福老板“必有善报”。谁知不过坐久了伸了个懒腰就眼前一黑,再醒过来时已经成了这位刚经过选秀,初封美人,赐居怡蓉水榭的贵族女人。
所谓贵族,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这位房美人自然也是如此。
以至于睁开眼发现自己做了全套妆造还坐在马车里,旁边还有个一脸紧张的小姑娘时,房若拙只用了一秒就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皮肤的好嘛。
既来之则安之,寻根究底从来不是房若拙的作风,换了公司也要努力升职才是她的做派。
整理好思绪,带上开局附赠的npc溪云,一路跟随指引到了新“宿舍”。稍作安顿,房若拙就找上了目测最有上进心的新员工紫珠。
而紫珠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日暮西垂,微风拂过墙边桃枝沙沙作响,夕阳余晖洒落湖面,房若拙透过窗往外望去,恰好能看到一片碎金似的辉煌。
她一时出神,气氛就安静下来,紫珠额际不觉微微出汗,仔细回想方才说的话,猜测是哪里得了主子不快。
一直静静伺候一边的溪云恰好到处地打破了这种氛围,似是好奇般问道:“我恍惚记得宫中还有几位婉仪、良媛?”
溪云是随房若拙一同入宫的家生子,生就一张和名字不大匹配的伶俐面孔,此时既是给台阶下,也是提醒自家今天总喜欢发呆的小姐。
紫珠是个聪明人,投过感激一瞥,连忙继续道:“主子也知道,陛下登基后这还是第一次选秀,宫中嫔妃除了钦安夫人都算是潜邸老人了,位份也都与几年前无甚差别,所以……”
话没说完,但要传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潜邸老人,初封位份不高,几年过去了也一直无宠,没前途这几个字几乎已经被打在这几位妃嫔身上了。
房若拙微微一笑,随手取下头上一枚小小银竹叶簪在紫珠发上,仔细调整了位置端详几秒,收回手:“你很好,记得以后就像今日。我是个脾气好的,你往后就知道了。”
“不过呢,我也信奉一条。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想必宫里大多数人都跟我想得一样。”
紫珠心中一凛,下一瞬已经跪在地上,垂首道:“奴婢定然忠心不二。”
房若拙很庆幸自己表情管理到位,才没被新公司这种说跪就跪的企业作风惊到。
不过说实话,房若拙还真不信这种嘴上说说的忠心。工作时候她也曾无数次当着领导的面表忠心拍马屁,背地里还不是天天扎小人骂他。
对于没有感情基础的下属来说,忠心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委婉说法罢了。我认为跟着你干有前途,那我就好好干,交出所谓的“忠心”,实在不行也只能换个领导了,哪怕要从负做起呢。
不过呢,升职加薪毕竟还是以后的事,当下的表态也是很重要的,房若拙配合地露出满意的神情,示意溪云扶她起身。
“好了,叫人摆膳吧。”
初步见面已经完成,再坐在临水窗边凉气也有些过于深重,房若拙起身,决定享受一下自己的高级盒饭——按例,美人位份晚膳有三菜一汤。
溪云微微有些踌躇:“小姐,不等等吗?”
说话间,目光投向门前高悬着的宫灯上,似乎有所期盼。
房若拙秒懂:这灯也不是能随便点的。宫中规矩,若是帝王翻牌,会有内侍前来掌灯,既用以提醒宫中嫔妃做好准备,皇帝要来睡你了,也作为一种独一无二的象征,彰显着帝王恩宠。
眼下,正差不多是掌灯的时候。
房若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看向紫珠,眼神示意。
紫珠不愧于刚刚的表现,只稍稍迟疑了一瞬就笑道:“溪云姐姐,今次选秀进宫的还有太后娘娘的同族侄女沈嫔。初封即为正六品嫔位,又赐居离寿安宫最近的临华轩,如此给颜面,陛下多半是要掌灯沈嫔处的。”
果然,随传膳太监一同到来的,还有“陛下掌灯临华轩”的消息。
溪云不觉有些讪讪,低下头有些沮丧的模样。而紫珠依旧一脸沉稳,轻手轻脚将膳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
或许是因为新人刚入宫,各自前程未可知,尚食局的人显然用足了心思,想结个善缘。送来的饭菜不仅比她的份例多出一道莲子百合羹,更是样样精致。
用罢饭,暮色已深,各处也燃起灯火,从窗中望出去,静谧深黑中点缀着暖黄烛光,星星点点分外漂亮。
纯天然古风景致啊,果然是帝王享受。房若拙贪看两眼,还是决定先解决员工关系问题。
“是不是觉得宫里的宫女都很聪明,有点后悔进宫了?”
瞧见溪云动作一顿,嘴角抿起,又很快放弃掩饰,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沮丧,房若拙叹口气:
“紫珠已进宫四五年了,在这上头你如何与她相较?有上进心是好事,犯了左性就不好了。再说,你是不是忘了,在家里时候母亲让你学的东西?母亲可指望着你给我当臂膀呢。”
记忆里,从当今皇帝还是太子时候起,房氏一族就在为家中女儿有可能入宫为妃做着准备。溪云作为嫡长女的贴身婢女自然也是经过精心培训的,起码知道些医理,待人处事也颇拿得出手。
不过,房若拙最满意的还是溪云性子纯直,却又不是真的没有心眼。
果然,溪云眼睛已经亮了起来,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小姐。”
顺利防治了还在萌芽期的内部矛盾,房若拙心情颇好。
当她洗漱完躺在床上,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有九点前上床睡觉的一天,而即使是她的老板,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休息时,心情就更好了。
果然,人就是要有对比才会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