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唰的一声, 刀回了鞘,那人避开沈兰溪明显失望的眸子,冷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沈兰溪随意‘哦’了声, 一点都没有被绑的自觉, 支使道:“去摆膳,我饿了。”
男人嘴角一抽,瞪她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也瞧着他。
深吸口气, 转身往门口走去, 吩咐了句:“去端饭来。”
话音刚落,一道娇声响起。
“还要一件披风, 我冷。”
男人忍无可忍的回头瞅她。
沈兰溪一脸无辜,理直气壮:“这般瞧我做甚, 我冷啊。”
男人翻了个白眼儿,收回视线,与门外的道:“去拿。”
“是。”
沈兰溪顺着那敞开的门缝往外瞧, 黑漆漆的一片。
但她饭点儿向来准时, 眼下绝不过晌午, 屋里阴冷, 潮气自脚底往上窜,约莫这是什么地道或是地窖了。
也不知祝煊能不能找到她……
男人似是不愿搭理人,沈兰溪也饿着肚子不想说话, 屋里倒是难得的一片祥和。
片刻后,两人敲门进来, 手上端着饭菜, 豆腐青菜还有一碗米饭。
沈兰溪失望的叹了口气, 没发现旁边的白仙来突然瞪圆了眼。
“吃吧。”端饭菜来的人语气不好, 显然是觉得她麻烦。
沈兰溪掀起眼皮瞧他,也没好气,“用你的手吃吗?”
那人方要回嘴,却是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她确实‘没手’吃啊。
坐在烛台边的男人听见沈兰溪开口,脑瓜子就嗡嗡嗡的,不耐烦的侧头道:“给她解开吧。”
他在这儿守着,也不怕这俩手无缚鸡之力的跑了。
手上的麻绳被解开,沈兰溪揉了揉被绑得酸困的手臂,这才拿起筷著用饭。
清淡得像是白水煮的一般,她无甚食欲,却还是委屈自己将就着吃了点,米饭吃了小半,筷子戳戳戳,似是在数米粒一般。
旁边的白仙来倒是吃完了,只那神色不好,瞧着欲言又止。
直至披风拿来,沈兰溪瞳孔震了下,又不动声色的垂着脑袋闻了闻盖在身上的黑色披风。
妙香。
灵西寺。
沈兰溪深吸口气,只这披风上原本让人静心凝神的香气,此时闻着却让人躁得很。
受着百姓香火供奉,却是为虎作伥、做着坑害人的事!
神佛眼皮底下,他们怎敢?!
沈兰溪垂着头闭了闭眼,呼出一股浊气,心里憋闷的紧。
“睡着了?”那烛台旁边的男人忽的出声,又吩咐旁边的人,“将碗筷撤了,去绑上。”
话音刚落,不等那得了命令的人走过来,沈兰溪抬起了头,颇为嫌弃道:“怕我跑了?那你也太无用了些。”
激人的话,倒是好用的很。
男人冷哼一声,给那人使了个眼色,“对付你,老子绰绰有余。”
沈兰溪不理他这狷狂的话,弯腰将脚上的麻绳也解了,对上旁边瞧来的视线,无辜又无害的道:“怎么,还得我让你两只脚?”
男人胸口一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白仙来瞧着她的动作有些发愣。
还能这样?!
这怎的瞧着甚是熟稔呢?
沈兰溪侧头,鼓动道:“阿姊也解了那麻绳吧,绑着身子累得紧,左右人家屋里屋外都是人,也不怕咱们跑。”
白仙来:“?”
沈兰溪说罢,瞧向那咬牙切齿的男人,故意的问:“是吧?”
男人侧开眼,不愿再瞧她。
哪个世家养出来的祸害?!
着实气人了些!!
两人手脚都解开,沈兰溪活动了下身子,旁边的人盯着她,不敢错开一眼。
手脚都舒坦了,沈兰溪才又盖着披风坐回了椅子上,只静坐了片刻,又出声:“我要喝茶。”
话音稍顿,抱怨似的小声:“你们也忒不自觉了些,用过饭都不给上茶,还得客人自己要,没礼貌。”
旁边立着的人被使唤得有些崩溃,气道:“你算什么客人?你是被我们掳来的啊!”
要晓得自己的处境!!
沈兰溪‘哦’了一声,问:“那你们掳我做甚?”
那人刚要开口,又立即闭上,愤愤的瞪她一眼。
瞧他不言语,沈兰溪轻笑一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两下扶手,道:“用我威胁我家大人,让我猜猜……”
那男人瞧了过来。
她从容道:“是想让我家大人,替你们寻那出走的知府小妾,还是想放你们一条生路?”
男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的紧。
沈兰溪也瞧着他,却是勾唇轻笑,缓缓道:“如此瞧,是二者皆有啊。”
她说着,状似无奈,“何必如此麻烦呢?那小妾要走,便让她走好了,你们出生入死的将人抓回去,也不过让那知府将人折磨致死罢了,如此,你们还损了阴德,得不偿失啊。”
“你说得轻巧,那我们如何复命啊?”立在旁边的人语气不爽的怼了一句。
“二虎!”那坐着的男人厉声呵斥一句,“你出去!”
那人又瞪了一眼沈兰溪,这才开门出去。
“端杯淡茶来,渴了。”沈兰溪慢悠悠的补了一句。
黑色披风下,她的手一下下的轻拍着孕肚,安抚着里面没吃到肉闹脾气的小孩儿,恍若没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
“继续说。”男人道。
沈兰溪抬头,“渴了。”
“拿水来。”男人侧头朝门外喊了一句。
得了这话,沈兰溪似是才满意了,“你们主子让你们来找人,也不过是跌了面子,或是没玩儿够罢了,你们带一个更貌美的女子回去不就行了?男人呐,哪有那般长情,所有的恩宠也不过一时,玩儿够了,便弃了。但若是得了新的玩具,那没玩够的旧玩具也自是没了趣儿。你们只想着复命,却不知如何笼络主子、做得更好,也难怪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落得你们几个脑袋上。”
这边沈兰溪徐徐诱之,那厢祝煊险些翻了城。
眼瞧着已近昏黄,人还没有找到。
“……郎君,城内都搜了一遍,这……”阿年吞吞吐吐,面色为难。
外面的人从昨夜便开始寻了,都乏累了……
肖萍瞧那木楞的人一眼,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外面又一道脚步声逼近。
“大人!外面有人说,她知道祝夫人在哪儿!”
“砰!”膝盖磕在桌案上,带得那桌案移了位置,祝煊却是丝毫不觉,大步出了屋子。
外面等着的人闻声瞧来,幂篱上的白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下颌。
“阁下……”祝煊急急开口。
“裴紫衣,见过祝大人。”女人微微拱手,“大人若是信得过,便随我来。”
一队人马,披着橙黄落日的光,驾马往城西高耸处去,马蹄声脆响,似是踩在了谁的心上。
为首的郎君面容肃冷,担心与焦急尽显。
裴紫衣随在祝煊左后侧,瞧了眼,收回了视线,白纱下的嘴角却是缓缓勾起。
那孩子,想来是过得不错……
如此,便足矣。
夜里的灵西寺不见灯火,庄穆的很,香客早已离去,大门紧闭。
一阵动静后,寺庙被围得难飞一只苍蝇。
祝煊翻身下马,一脚踢开了那门,不等小沙弥闻声前来,他手一抬,道:“仔细搜!”
“是,大人!”
踢踢踏踏的声儿,惊动了后面休息的众僧和方丈。
“施主这是——”方丈踱步上前问。
话没说完,脖颈上横了一柄软剑,带着主人身上的温热。
祝煊一张脸难看得可怕,一字一句似是从地狱阎罗里滚出来的,“方丈还是闭嘴的好。”
肖萍与祝煊共事几月,见惯了他君子的一面,直至今日才瞧见君子皮囊下的另一面,令人望而生畏。
“禀大人,大殿没有!”
“禀大人,前殿也没有!”
“禀大人,法堂没有!”
接连来报,却都不是祝煊想听到的。
他脑袋侧了下,吩咐阿年,“去,把金佛砸了。”
阿年愣了一下,仔细瞧他脸色。
他家郎君是说真的……
“正、嗝!正卿,不可啊!”肖萍被吓得打嗝,急急阻拦,“那金殿可是圣祖爷封王时亲修的啊!”
这若是砸了,她祝二郎饶是皇亲贵胄也担不起啊!
“这寺里不知藏着多少肮脏事,又沾了多少女郎的血,今儿别说是砸一尊佛像,就是我拆了这寺,我也担得起!”祝煊额上青筋绷着,又喊阿年,“去!”
说罢,他差使旁边查探回来的人,“去藏经阁,若是还找不到,把那经书统统烧了!”
“是,大人!”
那方丈似是被拿捏到了要紧处,紧忙开口:“大人是在找什么,老衲可让寺里的沙弥一同帮忙寻,只那经书难得,多为孤本,若真是烧了,属实是世人一大憾事。”
他一动,脖颈上瞬即出现了一道血痕。
祝煊微微侧头,一双眸子浓得似是暴风雨夜里的黑,讽笑道:“与我何干?”
金佛砸了,动静大得吓人。
眼瞧着藏书阁那边冒出了火光,众人皆震惊了,不等前去救火,便被侍卫围了起来。
“别动!”
不过片刻,浓稠的黑烟腾升,伴着灼烈的火光。
方丈瞧一眼面前似是疯魔了一般的人,咽了咽喉咙,终是道:“大人让人停手吧,老衲带你过去。”
一棵菩提树,郁郁葱葱,坐落在小山下,后开一道门,初始极窄,只通一人,数十步,稍宽,伸手不见五指。
阴冷潮湿,曲径通幽,直至瞧见一豆光亮。
“便是此处了。”方丈停下道。
祝煊手上的软剑从他脖颈挪开,将人踢给了阿年,“绑了,扔进大牢。”
“是,郎君。”阿年拱手应下,立马喊了人来。
祝煊刚要往里走,手臂忽的被拉扯了一下。
“郎君,当心有诈,小的先进去瞧瞧。”阿年道。
祝煊:“不必。”
两人没多争让,守门的人听得动静,立马知会一声屋里,冲着来人拔刀冲了上来。
兵刃相见,祝煊手里的软剑见了血,与他先前教祝允澄的招式不同,凶残的很,招招致命,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脖颈喷血倒了地。
带了人来,祝煊也不恋战,径直往那光亮小屋去。
‘砰’的一声,门开了,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时间似是在他们身上静止了一般。
直至那娇娇软软的一声,“郎君~”
祝煊喉结快速滚动两下,软了手也软了脚,步子虚浮的紧,一寸寸的朝那椅子上的人挪过去。
手里的软剑掉了,他恍若未闻,屈膝半跪在沈兰溪面前,一双眼在她脸上挪不开,声音哽咽:“可还好?”
沈兰溪瞧出了他的小心翼翼,伸手抱了抱他,视线也在他身上晃,发冠歪了,衣裳脏了,连手都在抖。
“都好,吃饭了吗?”
“……”
肖萍好不容易从刀剑中挤了来,一踏进屋里,生生停了步子,一双绿豆眼瞪得浑圆,惊诧出声:“呀!你怎的在这儿?”
白仙来:“……”
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