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煊无奈的叹口气, 抱着枕头敲门, 温声软语道:“别闹,我哪里有屋子?只有与你这一间。”
廊下守着的两个女婢捂着嘴小声的笑。
这话显然是哄人的,沈兰溪方才的气焰顿时散了大半,靠着门弯了唇, 却是道:“那就去与澄哥儿一处睡, 左右是你打伤的人,也该你照料着。”
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祝煊在门外都听见了,顿时明白了她闹这一出的缘由,唇角勾起, 脸凑近那关着的门扉, 低声语:“澄哥儿让我来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不等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那扇门瞬间被拉了开来,女子含羞带怒,视线扫过廊下明显看戏的两人, 伸手扯着面前郎君的衣领把人拽进了屋里。
“澄哥儿当真如此说?”沈兰溪紧盯着他面上神色。
祝煊含笑点头, 难得见她这般模样, 不可自控的揶揄一句, “知羞了?”
羞人的不是那句话,而是说那句话的人, 沈兰溪腹诽一句, 转而问:“澄哥儿可说了为何逃学?”
“并未。”祝煊说着叹息一声,“长大了, 有自己的心思了。”
沈兰溪连忙赞同的点点头, “都舍得给我买这么些好吃的了!”
祝煊无语一瞬, 又絮叨叮嘱, “都凉了,让人热热再吃。”
莫说是如今六月天儿,就是这些小食,有些本就是凉着吃的。
沈兰溪翻了个白眼儿,不欲与这个土包子多分辩。
翌日天阴着,雨倒是停了,赵府门外马车停了一排。
祝煊来得不算早,率先下了马车,朝那拖着裙摆弯腰的小娘子伸手。
他接替了绿娆的差事,沈兰溪神色自若的把手搭在他掌中,借力踩着脚凳下来,稳稳当当。
祝煊刚要松手,却是被那柔若无骨的爪子缠上了。
与他飘过来的视线对上,沈兰溪露齿一笑,微凉的手指从他手腕蹭进了他的衣袖,轻轻的滑过了那凸起的筋脉,刚想使坏的作弄一下这一副正经模样的小郎君,身后传来一道打趣的声儿。
“不想祝大人与祝夫人竟如此恩爱,着实羡煞旁人啊。”
沈兰溪鼓了鼓脸,挂上温柔端庄的笑,与祝煊一同转身,掩在袖子里贪图男色的手刚要悄悄伸出来,却是被人捉住了握在手里揉捏把玩。
“家有贤妻,自是恩爱,几位今日既是知晓了,日后还请高抬贵手,那些个吃酒逗乐的地儿,便不要来唤我了。”祝煊面含温笑道。
川渝之地,势力盘根错节,就肖萍事事亲力亲为便可看出,这几个行商者,还有那些零零散散的七村八寨的族长,都不是容易对付的。
他这话说得客气,那几人哂笑一声,眼里冒出些精光,瞧向沈兰溪的视线满是揶揄。
“祝夫人驭夫有术啊!”
沈兰溪瞧那人一眼,只觉得丢脸,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道:“相比起我,川娘子们才是好手段,家里的郎君哪个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倒是几位,能说出这种话来,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川渝人。”
替主人家招待的肖夫人听得这话,几步上前来,有些相逢恨晚的接话:“沈妹子说的是,不说旁人,就说我家的那个,我让他抓鸡,他就不敢撵鸭,咱们这儿的郎君,都是顶顶疼自家婆娘的,若谁不是这般,就自个儿回家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自行悔过吧。”
这话说得强势,噼里啪啦的没个让人插嘴的空,几人面色讪讪的对视一眼,转眼一瞧,好家伙,那位从京城放出来的大人听得津津有味。
“……”
白仙来怼了个神清气爽,带着沈兰溪往里面走,“还是你家的澄哥儿教的好,我家那混小子,今儿一早用过饭,便赖着要来吃席,死活不去学堂,还说若是非要逼他,那他就自己去与先生告假。”
她说着哼笑一声,“这话说得,缺失多年的脑子,今儿总算是找回来了些,他爹也就不拦着了,说是让他来蹭蹭寒哥儿的喜气。”
沈兰溪:“……”
果真是亲娘啊!
“白阿姊把春哥儿也教的好,那孩子一副热心肠,性子也好,若不是他,澄哥儿哪能这般快的适应呢。”沈兰溪端着长辈架势,不吝夸赞那咋咋呼呼的黑脸小子。
白仙来听得开怀,笑得爽朗,“阿妹说的是!”
毫不推辞的应下,她又道:“今日来得宾客不少,楚嫂嫂分身乏术,难免有不周之处,不过你也莫怕,跟着我便是,阿姊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沈兰溪眉梢动了下,笑得愈发甜,“那就多谢白阿姊了。”
两人亲密的行在前面,祝煊与那说不来话的三人跟在后面,一副冷月青松不可攀的模样。
几人行至厅堂时,里面已然又许多人坐着等观礼了。
肖春廿瞧见妆扮得珠光宝气的沈兰溪时,立马跳出来寻祝允澄,没瞧见人,搔了搔脑袋道:“咦!澄哥儿没来?”
沈兰溪对上一双真挚眼,有些张不开口,视线转向了那始作俑者。
祝煊不会扯谎,道:“他做了错事受了罚,今儿在家里养着呢。”
肖春廿瞬间瞪圆了眼,后背窜起一股冷寒来,默不作声的挪着步子走开了。
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求助旁人。
赵寒听得他一番说辞,顿时一脚蹬了过去,“蠢蛋!”
肖春廿被骂得不服气,“怎么就蠢了?!说不准祝阿叔说的不是澄哥儿逃学这事呢!”
“再说了,告假不就是这么告的吗!”
赵寒与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与你说。”
刚被踹了一脚,肖春廿才不会送过去给他踢呢,“不与你说了,祝阿叔说他在家里养着,那定是很疼的,我一会儿吃了席就去看他,顺便给他带些。”
赵寒抿了抿唇,吐出一句,“我也去。”
“你也想与澄哥儿兄弟情深?”肖春廿顿时生了危机感,想起昨日自己蹭吃蹭喝还蹭打包,声音都急切了许多,“不行!澄哥儿与我最要好!”
赵寒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就走。
那小孩儿最喜欢谁,可不是他这样急吼吼的说一句就能作数的。
到了时辰,众人聚在厅堂观礼,赵寒换了一身靛蓝衣袍,受冠礼,得祝词,最后被自己的父亲赐表字——如松。
沈兰溪见过兄长沈青山的冠礼,没有大摆筵席,只本家和亲近的几家人聚齐,礼仪比今日赵寒的要繁琐许多,但是今日,她从这个如山一般的将军身上看见了身为父亲的复杂感受。
盼他越过重山成为男人,也盼他平安。
“……从武者,要用生命守护我们的城池、百姓,功名俸禄是对浴血沙场的将士的嘉奖,为父今日为你表字如松,是想你能无愧于心的立于天地间,如冬日松柏,不惧严寒。”
“儿子定当铭记于心,不敢愧对父亲教诲。”赵寒说罢,俯首行了一个大礼。
这般肃穆庄重,沈兰溪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肃然起敬,忍不住的凑到祝煊耳边小声问:“郎君,澄哥儿的表字你想好了吗?”
祝煊:“……还未。”
这般说,倒是显得他这个当父亲的对自家孩子不上心一般,他又低声补了一句,“还有好些年呢。”
沈二娘很有大局观,义正言辞道:“未雨绸缪。”
那双眼里满是志得意满的笑,祝煊偏不让她如意,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娘子说得甚是,你我孩子的名儿,为夫已经起好了。”
沈兰溪:“?!”
晴天霹雳也不外如是啊!
她脚步挪了又挪,凑到了肖夫人身边,不搭理那个与她要孩子的人了。
只是,视线却是不由得瞧向了赵夫人牵着的两个小肉团子身上。
白雪似的脸蛋儿,笑起来时,脸上的肉肉你挤我我挤你的,是有些可爱。
若是……
“礼成。”
两个字打断了沈兰溪的思绪,一扭头,却是瞧见那人揶揄的瞧她,目光如星光般柔和。
沈兰溪霎时红了脸,刚想扭头当作没瞧见,祝煊已经走了过来。
“那个小娘子”,他冲那个两岁的小女孩儿抬了下下巴,换得那小孩儿咯咯咯的捂嘴笑。
沈兰溪竖起了耳朵,等得了他下半句话。
“就是你日前争风吃醋的人。”祝煊悠悠道。
“……”
沈兰溪骄矜的哼了一声,偏不落入他话里的圈套,状似评价道:“模样委实不错,难怪郎君不抱自己家里的孩子,转身去抱人家的。”
“若是有一个如娘子这般喜人的小女郎,为夫定当日日哄着抱。”祝煊顺坡爬。
“祝二郎,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沈兰溪气势颇凶的道,“还推诿说那话是澄哥儿说的,哼!”
祝煊笑得无奈,“这话还能骗你?”
沈兰溪扬起骄傲的小下巴,一副看透了男人本性的模样,“谁知道嘞,往日没骗我,谁知今日会不会骗我?今日没骗我,又有谁知你来日会不会骗我?男人啊,噫~”
那副甚是嫌弃的模样,惹得祝煊有些手痒痒。
“你们夫妇二人说甚呢?”白仙来拍了下沈兰溪的肩,“走吧,去吃席。”
不知怎么弄的,席上男女未分桌,关系亲近的凑在了一起坐着。
沈兰溪右手边是白仙来,左手边是祝煊,川味飘香,甚是合她口味,除却赵将军携子来敬了一杯酒,她手里的筷子一直没放下,大快朵颐吃得甚是尽兴。
“这般能吃辣,倒像是我们川妹子嘞。”白仙来热情的给她夹了一筷子麻辣兔头。
沈兰溪无甚反应,抿唇一笑。
祝煊视线扫过她碗里的兔头,握着筷子的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