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洲把苏宥送到楼下时, 苏宥还在思考刚刚那番话。
他垂着头,双眸失神地望着膝盖,傅临洲也没有催他, 把车停在巷子里。
片刻后苏宥猛然回神,歉疚道:“不好意思,傅总,我刚刚也不知道为什么, 脑子乱乱的。”
“没关系。”
“谢谢您送我回来, ”苏宥准备打开车门,有些不舍但还是说:“那、那我先回去了,您路上小心。”
傅临洲却喊住他,把下午买的手表递到他面前。
苏宥愣住。
“明天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天昀吧。”
苏宥不太懂,“什么意思?”
“我本来帮你拒绝了, 但是转念一想, 江尧和他侄子都是闹腾的性格, 明天应该挺好玩的, 反正你在家里也没事, 去玩玩也没什么,至于礼物,是我非要你去的,所以理应我来承担。”
苏宥连忙摆手,“不不不, 我怎么能拿您的礼物去充自己的门面?”
“那你自己买?”
苏宥噤了声。
他的表情有些落寞,又低头望着膝盖。
傅临洲意识到小孩的自尊心好像受伤了,安慰道:“这本来就不是你应该的支出, 所以没必要为这件事伤心。”
苏宥还是不吭声。
“苏宥。”
苏宥弱弱地回应:“在。”
“我等着你攒钱请我吃大餐。”
苏宥猛地抬头望向傅临洲, 他寥寥几个字, 但胜于一切言语。
又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又是昏暗的车厢,又是傅临洲棱角分明的侧脸,苏宥攥紧了手,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才让他忍住,没有扑进傅临洲怀里。
他一直很讨厌自己动不动就掉眼泪。
可是他此刻好想去傅临洲怀里痛哭一场。
傅临洲总是说戳他心窝的话,让他委屈愈盛,让他错觉自己有人宠爱,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崩溃了。
他强忍着泪,说:“好,我听您的。”
他拿过包装袋,向傅临洲道了别,然后下车,三步并两步地回了家。
但这次他没有哭,只是坐在床边,把他的笔记本拿出来,继续下午中断的研究,他把副业相关的帖子扒了个遍,想找出他能做的副业。
他要多赚一点,再多一点。
尽管和傅临洲比起来永远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让他在心里不会那么窘迫。
其实今天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他觉得自己隐隐有些改变,甚至可以说是进步。
原来在傅临洲面前袒露他的贫穷,不是一件卑微到尘土里的事情。
因为这是客观难以改变的事实。
他就是没钱,即使没买那条领带,他也没钱给季天昀买礼物,也没钱请傅临洲去奢侈的高档餐厅。
傅临洲今天的种种举动,都在告诉他:这没什么。
这没什么,他不要苛责自己。
苏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负面的情绪甩出脑袋。
这晚他重回梦境。
一看到躺在床上的傅临洲,苏宥就倦鸟归巢似地扑了过去,傅临洲把他接住,搂着他的腰,把他放在腿上。
苏宥抽了抽鼻子,把脸埋在傅临洲的颈窝里,“抱抱。”
傅临洲于是抱住他。
“紧一点。”
傅临洲轻笑,捏了一下他的屁股,又抱紧他。
苏宥的身体紧紧贴着傅临洲,感受到心跳的共振,他终于平静下来,软趴趴地伏在傅临洲身上,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傅临洲咬了咬他的耳尖,“在想什么?”
“你。”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苏宥慢吞吞起身,双手捧住傅临洲的脸,带着浓浓的疑惑:“你真的在我面前吗?为什么你出现得越频繁,我却觉得越虚幻呢?”
傅临洲不能给他回答。
苏宥低头亲他,嘴唇刚碰了碰,傅临洲就按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苏宥被亲得晕乎乎,最后被傅临洲翻身压住,睡衣被扒得一干二净,傅临洲和他碰了碰鼻尖,“宝宝,你还想要我吗?”
苏宥点头如捣蒜。
傅临洲笑了笑,手从苏宥的腰滑到他的屁股,捏了两下。
苏宥红了脸,缩进傅临洲怀里,傅临洲咬他,在他耳边说:“宝宝想要的太多了,只能选一个。”
苏宥听懂了,整个人僵住。
他呆呆地望着傅临洲,眼眶里迅速蓄泪,然后摇了摇头,“不可以……”
傅临洲又心疼,低头吻住他,“好,不选了,都是你的。”
*
*
第二天中午,他打车去了季天昀的家。
傅临洲在院外和人说话,明明来往的人很多,可苏宥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长身玉立,如芝兰玉树,自成一道风景。
傅临洲看到他时朝他招了下手,苏宥立即跑了过去。
傅临洲向那人介绍:“林总,这是我的助理,苏宥,这是永夏集团的林总。”
苏宥立即恭敬地朝林总伸出手,“林总您好。”
林总看起来三十几岁,面相温和,他伸手和苏宥相握,笑着说:“看起来年纪好小,刚毕业没多久吧。”
“去年毕业的。”苏宥回答。
林总说:“好,傅总,那我去那边找一下季老爷子。”
傅临洲点头:“您忙。”
等林总走了之后,苏宥挨挨蹭蹭地站到傅临洲身边,委屈道:“傅总,我真的看起来很小吗?”
“嗯。”傅临洲尊重事实。
“多小?”
“大一大二。”
苏宥撇了撇嘴,气鼓鼓地说:“一定是因为我的自然卷,我改天把头发拉直吧。”
“不行。”傅临洲断然否决,语气强硬到把苏宥吓了一跳。
傅临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故作淡定道:“显小还不好吗?”
苏宥嗫嚅道:“好是好,可是看起来很不稳重,一点都不能胜任助理的工作。”
“你能不能胜任由我说了算,管其他人怎么说?”
苏宥心里流出甜津津的糖水。
过了半分钟他两手背在身后,紧张地问:“那您觉得我能胜任吗?”
傅临洲低头看他。
苏宥忍不住弯起嘴角,无措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害羞得不敢抬头。
他就是想要傅临洲夸他,傅临洲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小心思。
“能。”傅临洲说。
苏宥心跳停了一拍,然后又加速。
他抿唇笑,酒窝很深。
他穿了一个薄款羽绒服,里面穿了偏正式的衬衣和低领毛衣,看着很乖,又很干净,笑起来眼神单纯,像是那种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小孩。
傅临洲忽然觉得,也许苏宥本该是这个样子。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仅仅是他表弟的欺凌吗?
“进去吧。”傅临洲说。
他领着苏宥进门,苏宥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环境完全陌生,但是傅临洲在他身边,他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季天昀先看到傅临洲,他飞奔过来:“临洲哥你来啦!”
苏宥努力放大声音,对季天昀说:“天昀,生日快乐。”
他把礼物交给季天昀。
季天昀看了傅临洲一眼,傅临洲不动声色地示意他收下,季天昀于是接过来,说:“谢谢你,苏宥哥,快进来吧。”
苏宥被季天昀推到放满蛋糕的长桌边,“你喜欢吃什么就拿,饮料在对面。”
苏宥拘谨道:“好。”
季天昀回到傅临洲身边,压着嗓子问:“那个礼物真的是苏宥买的吗?是不是他拿了你的礼物,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给我?”
“是我买的,也是我让他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你,不行吗?”
“行当然是行……临洲哥,你怎么和我舅舅一样啊?”
“一样什么?”
“一谈恋爱就做莫名其妙的事情,”季天昀回忆了一下,“好几年前,他谈了一个学音乐的男生,非让我周末去上什么一对一音乐课,就是为了让那个男生挣点生活费。”
傅临洲想起了什么。
季天昀十分心焦,苦口婆心道:“临洲哥,你不要像他那样,谈恋爱只会影响你的人工智能大业。”
傅临洲笑了笑。
见傅临洲不仅没答应他,视线还一直追踪着苏宥,季天昀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哼,临洲哥,我对你很失望!”
傅临洲还是笑,转头对季天昀说:“管好你自己,你舅舅说你主课不上,跑出去上编程课,有这事吗?”
季天昀立即蔫了,一边溜走一边说:“哎?我朋友好像在喊我,临洲哥,我先去一下,马上来。”
苏宥挑了一个低糖的小蛋糕给傅临洲,“傅总,您吃吗?”
傅临洲接过来,“谢谢。”
他刚要说话,之前在院外和他聊天的林总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傅总,这是我的朋友,专攻人工智能领域尤其是计算机识别方面的叶博士,和您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听闻您在这里,他特意过来跟您认识一下。”
苏宥立即拿过傅临洲手里的小蛋糕,往后退了一步,让傅临洲腾出手,与叶博士相握。
叶湛清笑着对傅临洲说:“傅总,久仰大名,我叫叶湛清,我看过您那篇关于深度视觉表达的论文,对我有很多启发。”
“叶博士说笑了,您在这方面才是专家。”
“您之前在论文里提到的卷积网络模型的性能比较,我这次和团队扩大了比较范围,延长了跟踪时间……”
他们聊着聊着,苏宥就开始听不懂了,他看着同样风度翩翩的叶博士,心里不免有些自卑,总觉得傅临洲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时,才是合适又养眼的画面。
傅临洲说的东西,叶湛清都能懂。
苏宥想起傅临洲之前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说:“我发现我和你沟通有障碍。”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手里拿着小蛋糕,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正好不远处传来欢呼声,他就被吸引过去了。
是季天昀的朋友在表演。
两个人坐在三角钢琴前,四手联弹了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
结束时季天昀送上礼物,“朋友们!表演节目都有奖品,都是我自掏腰包买的,保准值回本,先到先得啊!”
又有一个女生走到人群中间,跳了支舞。
众人立即欢呼。
苏宥坐在角落,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人群中央那些耀眼的年轻孩子。
他该感谢傅临洲让他来季天昀的生日宴,让他见见世面,不然他就永远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坐井观天,自怨自艾。
他真羡慕那些人群中央的小孩,又有些难过,好像有人天生在赛道上,有人则天生在观众席。
女生结束之后,苏宥鼓了鼓掌。
季天昀又跑出来活跃气氛,“快快快,还有吗?”
旁边人笑道:“你自己来一个呗!”
苏宥笑着看他们打闹,忽然又有一辆四驱的电动遥控车不偏不倚地朝苏宥开过来,车子和人的膝盖差不多高,速度又快,苏宥来不及躲,车头就正好猛地撞在苏宥的小腿上,把苏宥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孩的母亲立即走上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伤了吗?”
苏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你是——”
“我是傅临洲傅总的助理。”
女人原本紧张的脸色立即松弛了一些,大概是觉得一个助理不足为考虑,她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
苏宥说:“没关系。”
等女人带着孩子走后,苏宥才伸手去揉腿。
刚刚那个车的车头有凸出的前照灯,正好撞在苏宥的小腿腿骨上,隔着厚裤子都疼得要命,苏宥动了动腿,幸好没有大碍。
他呼出一口气,尽量忽略腿上的疼痛。
没过多久,傅临洲走了过来,举着一个餐盘走到他身边。
苏宥愣住。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各种各样的美食,傅临洲什么都挑了一点,放在苏宥旁边的小茶几上。
“傅总。”苏宥立即面朝向他。
“怎么跑到这里了?”
“看他们跳舞,”苏宥笑了笑,“他们都好厉害,小小年纪,就会这么多才艺,而且很大方。”
“你呢?有才艺吗?”
苏宥立即低下头,“没有。”
其实他小时候学过小提琴,父母去世之后,这个课就没再去过。
“我也没有。”傅临洲说。
苏宥一愣,抬头和傅临洲对视,他抿唇笑了笑,心里的压力减轻许多。
旁边的人又欢呼起来,不知是谁又表演了一个节目,季天昀把所有礼物放到箱子里让他挑,那人抓了一部手机出来。
苏宥陡然想起来什么,他拿起餐盘旁边用金箔纸包装的巧克力。
他把巧克力分别放在手心,咬了下唇,地说:“傅总,我给您变个魔术。”
傅临洲挑了下眉。
“现在我的手上各有一颗巧克力,傅总,您信不信我能把两颗变到一只手里?”
他没等傅临洲回答,就抢着说:“您选左还是选右,您选哪个我就变到哪只手里。”
傅临洲陪他玩,“左边。”
“好呀,”苏宥缓缓握住,然后迅速合拢手掌并向中间,再各自握拳分开,他用含笑的眼看向傅临洲,右手抬起来,撞向左手,还自己配音:“咻——”
傅临洲忍不住弯起嘴角。
“到左边了!”
傅临洲很是配合:“真的吗?”
苏宥把手伸到傅临洲面前,笑容里带着小小的得逞,酒窝很深,傅临洲被他的笑容晃了神,一时有些愣怔。
“噔噔噔噔!”
苏宥张开五指,两颗彩色的巧克力球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真厉害。”傅临洲夸他。
苏宥红了脸,“我还以为您会嫌我幼稚呢,我以前经常用这个逗我妈妈开心。”
他把巧克力放在一边,拿了个小蛋糕,吃了起来,傅临洲看到他纤长卷翘的睫毛,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心跳开始加速。
“怎么了?”苏宥察觉到傅临洲的目光。
傅临洲回过神,“没什么。”
他起身径直往季天昀的方向走,苏宥立即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腿,还疼着。
等傅临洲回来的时候,他又装作没事,继续吃蛋糕。
可傅临洲递了一个小盒子给他。
是季天昀礼物盲盒里的那种方形包装。
苏宥有些不解。
傅临洲把东西放在他腿上,理所当然道:“表演才艺不是都有礼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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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宥乖,等妈妈把教案写完就陪你玩。”
“宥宥,你这几道题为什么又做错了?知不知道错在哪里?知道错就好,改正就可以了,分数不代表什么,妈妈不怪你。”
“宥宥,妈妈周末要去监考,不能陪你去动物园了,爸爸带你去好不好?下周我们一家三口去闻香镇看外婆外公。”
“宥宥,妈妈陪爸爸去外地进货,圣诞节前一定赶回来,宥宥在徐阿姨家乖乖的。”
“宥宥,爸爸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高速了,不哭,爸爸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
记忆迅速回笼,苏宥摸了一下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低下头,“对不起。”
傅临洲递了张纸巾给他,“对不起什么?”
“我有点想我爸妈了。”
“你父母在哪里?”
苏宥本来不想说的,他不希望自己在傅临洲心里的形象是一个父母双亡又受表弟一家欺负的小可怜,可是在这种情境下,在他和傅临洲的关系莫名开始突飞猛进的这几天,他突然就想诉说出来。
不然他好像找不到任何人来倾诉这件事。
傅临洲看起来好像从不会为这些芜杂小事烦心,他就像深沉的海,可以随时容纳苏宥反复无常的眼泪。
“我……我父母……”
苏宥鼓起勇气,刚要说话,李韵就带着江尧的母亲走了过来,“临洲。”
苏宥立即噤声,他抱着礼物盒慌忙站起来,傅临洲微微蹙眉,随后才起身。
江尧在他母亲身后,用眼神示意傅临洲先把苏宥支开。
傅临洲会意,微微俯身告诉苏宥:“你先去别的地方逛逛。”
“好的。”
苏宥走之后,傅临洲走上前:“顾阿姨,好久不见。”
李韵望着苏宥的背影:“那是谁?”
“我助理。”
“你助理不是姚雨吗?”
“姚雨回去休产假了。”
“哦。”李韵现在是风声鹤唳,看谁都有嫌疑。
顾柔拉着李韵的手,感慨道:“你有这样一个儿子我真是羡慕死了,不像我家这个二世祖,成天在外面疯。”
“我就觉得小尧挺好的,当年要不是他,临洲的公司也创办不起来。”
顾柔笑了笑:“现在公司也步入正轨了,临洲,该考虑私人问题了吧。”
江尧绕到傅临洲身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附耳道:“你妈跟我妈说了半天,意思是我把你带坏了,你这个年可不好过了。”
“在考虑。”
傅临洲话音刚落,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齐齐望向傅临洲,傅临洲眼神淡定,表情也丝毫未变。
“考、考虑什么?”李韵问。
“私人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电话里就跟您说过了,我在考虑,还没做决定,如果做了决定,您也阻止不了我。”
李韵脸色煞白,“你非要做这样让父母伤心的事情吗?那根本就不是一条正道!”
顾柔看了眼江尧,也眼神晦暗。
“你不要变得妈妈都不认识你了,临洲,你只是被你爸爸的事影响了,你不是真的喜欢男——”
“我之前是独身主义。”
李韵急切道:“没关系,独身就独身,三十岁四十岁再结婚都可以。”
这样的对话曾经也出现过很多遍,好像是一道无解的题,江尧叹了口气。
“妈,我很早就独立生活,这些年也都是独立地做任何决定,您既然享受我给您带来的这份安逸,就不要强求我听从您的安排,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
李韵丝毫听不进去,“你到底喜欢上谁了?”
江尧以为傅临洲会说苏宥,但傅临洲竟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如果时机成熟,我会带着他来见您的。”
“临洲——”
“妈,您先平静一下。”
傅临洲朝顾柔微微颔首,转身离开的时候,江尧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感慨道:“我去,你好淡定啊,我还以为今天要吵起来。”
“为什么要吵?”
江尧哑然,“就……毕竟是性向这种话题,父母那一辈的都不太能接受啊。”
“所以更没必要吵。”
“……也是。”
“既说服不了对方,还会影响母子感情,没必要。”
“我怎么没能早点认识到这件事呢?这些年跟我妈闹得天翻地覆,对了,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告诉你妈你喜欢苏宥。”
傅临洲看着不远处的人造喷泉,“以我妈现在的状态,恐怕会对苏宥造成影响。”
江尧突然顿住。
傅临洲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江尧回过神,拍了拍傅临洲的肩,“我爸看人真准,你出国留学的时候,他就跟我讲,说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江尧又问:“那你和苏宥发展得怎么样了?”
傅临洲没有回答,江尧以为这是差不多了的意思,笑了笑,也没多问。
“临洲,你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柜了?”
傅临洲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时也愣住。
“都不纠结的吗?”
“纠结什么?”
“如果真的确定了,就可能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活在父母的失望和责备中,甚至感情也不会长久,你可能没听说过,在这个圈子里,一年算金婚。”
“其实我不太清楚,在苏宥出现之前,我没有对谁动过心。”
“为什么呢?虽然他很可爱,但——”
“他让我觉得我之前的认知是错的。”
江尧转头看向傅临洲。
傅临洲说:“以前我觉得人与人的羁绊是最没意义的,人活这一辈子总要创造些什么,留下点什么,才有意义,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
他缓缓走向后院,在无人僻静处找到小心翼翼卷起裤腿的苏宥。
苏宥坐在花园房后面的法式椅子上,俯身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小腿,然后疼得“嘶”了一声,但他的视线很快又被远处的小鸟吸引,他仰起头,睁大眼睛去追寻小鸟的踪影,好像又忘了腿上的痛。
很多时候,傅临洲都觉得苏宥像个小孩,有所不同的是,苏宥会哭,但不会闹。
苏宥心里藏了很多事。
傅临洲开始期待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期待更深的了解。
他走过去,苏宥连忙把裤腿放下,笑着对傅临洲说:“傅总,今天温度比昨天高,我都有点热了。”
“热到要穿短裤了?”
苏宥脸一讪,傅临洲在他面前蹲下,“腿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撞到了。”
傅临洲捏住苏宥的裤脚,苏宥吓得连忙收拢双腿,“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傅总,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疼的。”
“我帮你去找个消肿止痛的药。”
“傅总——”
傅临洲转身的瞬间,苏宥情急之下伸出手,本想抓住他的袖子,可一时没有看准,就直接抓住了傅临洲的手。
指尖相触,肌肤相亲。
两个人都愣住。
两个人同时蜷曲手指想要握住,又同时松开,像触电一样。
苏宥缩回去,窘迫道:“对不起,傅总,真的是很小的伤,连淤青都没有。”
他一直低着头,身体完全紧绷着,很不自在的模样。
傅临洲靠近,他就吓得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傅临洲怔住。
他展现出来的界限感太过明显,傅临洲顿觉自己越界,于是说:“好吧,严重的话记得喷点药。”
“好。”
两个人莫名因为一件小事,突然变得疏离,各有心思,却又看不清彼此。
苏宥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他好像隐隐有感觉到一点变化,但那种变化很快就被掩盖住了。
他怕自己想多,又怕傅临洲看出他的心思。
远处传来少年人的欢呼声。
苏宥再一次证实他和傅临洲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很多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比如今天和傅临洲高谈阔论的叶博士、比如宴会上男孩女孩们自信大方的表演,还有听闻他是助理就变了脸色的母亲。
季天昀的礼物盲盒被抽空了,里面随随便便一个小盒子就是苏宥两个月的工资。
相隔如天堑。
苏宥很想变得更好,但他现在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回去琢磨怎么写推广软文的文案,副业群主说了,现在一篇是二十,写得好的话,四千字能赚五百块。
他只能一笔一笔地挣,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至于和傅临洲的关系,那从不是他应该考虑的。
过完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姚雨就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他和傅临洲朝夕相处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
他要是把傅临洲的体恤当了真,之后的下场大概就是徐初言说的那样。
宴会结束后傅临洲让苏宥坐他的车,苏宥没好意思再拒绝,但是刚到巷口就让傅临洲停下:“过年里面大大小小的车特别多,开进去就出不来了,我在这边下就好。”
傅临洲停好车,苏宥说:“谢谢傅总。”
傅临洲没说什么。
苏宥下了车之后,傅临洲才注意到车座上的白色包装盒。
是他给苏宥拿的礼物,苏宥没有拆封。
他刚皱起眉头,余光又看见苏宥小跑回来,傅临洲降下车窗,苏宥气喘吁吁地扒着车窗,说:“傅总,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但还是谢谢您,我特别开心。”
他好像是生怕傅临洲误解,特地跑回来解释。
傅临洲看着他的脸,有些无奈。
苏宥朝他笑,“傅总,路上小心。”
“嗯。”
傅临洲调转方向,往清林路南端开的时候,他一直在后视镜里看着苏宥,苏宥还站在路口,眼巴巴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进巷口,消失在傅临洲的视野。
傅临洲又开了一段路,然后找了个路边停下。
心烦意乱。
他应该清楚苏宥的性格,“对不起”“谢谢”挂嘴边的人,别人递张纸给他他都恨不得鞠躬道谢,这样的苏宥拒绝这份礼物,其实很正常,并不算出乎意料。
但他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苏宥总是往后退。
恨不得和他划清楚河汉界,分毫不敢逾越。自从知道苏宥心里有人之后,傅临洲原来是想和他回到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可是他现在有些不满足。
除了父母离异,他的人生几乎没有缺憾,想要的一切都能拥有,不管是基于他的努力还是他的显赫家世,总之,他未曾尝过挫败的滋味。
深夜失眠时,总会想起苏宥的体温。
他抬起手,好像还能回忆起把软绵绵的小家伙搂在怀里的触感。
其实苏宥不是很矮,入职信息里他填的身高是一米七四,而且他身形纤长,看起来并不娇小,可把他抱进怀里时,傅临洲总觉得他像一个布娃娃,柔软,任人摆弄。
傅临洲闭上眼就能回忆起很多画面。
他不甘心成为苏宥生命里的过客,不甘心在苏宥一次次后退中,变回陌生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