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真绝了。”
出公安局左拐进小巷, 里面是一排敞着大门的路边摊，紧邻着执法机构，颇有点灯下黑的意思。
田宇翀坐在马扎上, 哈欠一个接一个。他刚值完班, 从昨天半夜到现在都没合过眼，结果警服一脱就被路焱叫到这审。
“你给我说说她这几年到底怎么回事？”路焱难得语速这么快, “抽烟喝酒我就不说了，昨天那是说的什么话？当炮友, 我他妈, 当炮友——”
“大哥你好封建啊, ”田宇翀撑着眼眶, 语气困顿, “她做记者的, 什么事没见过啊，之前做报道还在招/嫖点做过卧底呢你都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路焱大怒，“她高中不是想学金融吗？就她那个精明样儿她不去搞钱做什么记者？还招/嫖的卧底……”
路焱气得灌了口冰水。
“她换专业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原因, ”田宇翀摇摇头，“好像钱阿姨也是看着录取通知才知道……哦所以昨天你迟到是因为钱阿姨给你打电话了？”
“对, ”路焱扶着额头, “视频一出她妈就看见了，网上搜我们公司电话直接打过来兴师问罪。”
“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路焱疲惫闭眼, “我说是她公司同事找的我，我也不知道团队里有她。他们找我录的时候我就知道得有这么一茬……”
田宇翀顶着困倦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但是你还是给人家录了。”
“我打完电话都不想去了，”路焱说, “我这辈子真是……每次被人指着鼻子教育都是因为钱佳宁, 她现在还要跟我当……”
当炮友！
她怎么说得出口的！
田宇翀嗤笑, 心想那还不是你把人家逼的。钱佳宁这人平常比谁都理智, 逼急了说话做事又比谁都绝，和她熟的人对她向来是七分友爱三分敬意。
对话告一段落，两个人也陷入沉默。田宇翀正打算回家补觉，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嘀咕道：“晓槿这时候找我干吗……”
接通后没说两句话，他脸色就有点奇怪。
路焱看他一眼，他也看路焱。周遭还算安静，田宇翀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开了免提，招手让路焱过来。
下一秒，宋晓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佳宁疯了！佳宁真的疯了！”
路焱和田宇翀对视一眼，身子随即俯低。
“她有一张卡你记得吧？”宋晓槿连珠炮似的说，“就那张卡，她每个月不是都往里存钱吗？就那次喝多了和咱俩说，要等遇见路焱的时候，他钱还没还完她帮他还的那张……”
路焱脸色明显一僵。
“她今天叫我和她去逛街，我以为就是买买衣服，结果你知道她花了多少吗？”
“六万！她就用那张卡刷，两个小时就花出去六万！”宋晓槿也不知是躲在哪里，声音压低，但藏不住语气里的震惊，“钱佳宁！两小时花了六万！”
田宇翀喃喃道：“那确实是疯了……”
“对啊！”宋晓槿焦急道，“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觉得这些年为了路焱不值得……”
桌面上忽然出现一只手，田宇翀还没反应过来，路焱已经把手机拿到自己耳边。他沉着脸，咬着后槽牙问：“你俩在哪呢？”
“蛤？诶？天呐！路焱吗？田田田宇翀——”
“我问你俩在哪？”
宋晓槿气势一委，立刻报了个地标出来。路焱“嗯”了一声，说：“我加你微信，一会我到了你告诉我在哪家店。”
说完，他便把手机扔回田宇翀手上，拿起自己手机就往停车的地方走。走到一半回过头，指着田宇翀说：“宋晓槿微信推给我。”
田宇翀手忙脚乱地推微信，目送他背影离开才反应过来——
路焱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昨天在拳馆也没睡好，路焱太阳穴一跳跳的疼。又是一路飞车到了商场，他一边给宋晓槿发消息一边上楼，没一会儿就到了她说的那家店。
门外站了个老师打扮的女生，齐头帘大眼睛，长得挺可爱，估计很难镇住学生。路焱驻足和她对视片刻，意识到宋晓槿和高中比起来也没怎么变。两个人尴尬点了下头，他大步踏进店门，一眼看到钱佳宁正在柜台前。
“两条长裙一条丝巾，总价13200，您核对一下，没问题的话这边扫码或者刷卡付款。”
售货员正笑容可掬地看着钱佳宁。从业多年，她们最喜欢的这种买东西痛快的年轻女人，刷卡的姿势也很潇——诶诶诶？
银行卡马上就要划进机器了，却被人一把夺走。抬起头，一个寸头衬衣的男人垂眼看着银行卡，脸色黑得吓人。
怎么个？
情况？
钱佳宁显然也愣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晓槿，对方急急移开目光。她又把身子转回路焱的方向，看到男人从衣服里掏出张卡，扔到柜台上，面色不善地说：
“刷这个。”
售货员小心捻起那张卡，震惊的目光看向钱佳宁。她也是刚反应过来，头一抬，质问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路焱语气带着恼意，“你干什么？两小时刷六万，你很有钱？”
“我有没有钱关你什么事？”钱佳宁反呛，“我就是想赶紧把这张卡里的钱花完，买什么都行，我就是想花完！”
“钱佳宁！”路焱把她往自己跟前一拽，“我话给你放这儿——你拿我那张爱怎么花怎么花，花这张卡里的就不行！”
她给他气得胸口起伏，还是售货员打破了僵持：“二位顾客，所以你们到底刷哪张卡，统一一下意见，我们后边还有……别的顾客……”
钱佳宁和路焱蓦然抬头，看见柜台后面忽然排过来三四个人，正兴致勃勃地围观他俩。
俩人都好面子，脸色一下就变得尴尬起来。钱佳宁抱起手臂不说话了，路焱转过头，手指点点柜台，声音放低不少。
“先……刷我这个。”
她这回没挣扎。
衣服丝巾装了两个纸袋，钱佳宁拎出去，又去柜台要自己寄存的其他购物袋。路焱眼睁睁看着她拎着十几个袋子出门，分了一半给宋晓槿。
宋晓槿被沉得龇牙咧嘴，说：“佳宁，我拿不动了，你别买了……”
“拿不动给路焱拿。”钱佳宁冷冰冰地说。
路焱站在后面一脸震惊。
她回过头，看着他，语气恶狠狠：“反正他喜欢当冤大头。”
路焱：……
他又跟着他们去了几家店，钱佳宁扫一眼衣服，觉得顺眼就直接买，连试都不试。她和他要自己的卡他也不给，最后全是路焱去付的。
逛了几家奢侈品店，一个包三五万，刷卡下去人眼都不眨一下，把宋晓槿都看傻了。买完了又把两个人开车送到钱佳宁家楼底下，袋子从后备箱一趟趟拎到家门口，最后站在门口虚张声势地警告：
“我卡放你那用不用随你，你以后别动存钱那张卡。”
钱佳宁冷笑一声，大门一锁，把他关到门外。
路焱碰了一鼻子灰，自己憋着火回车上，看田宇翀刚给自己发了一串微信过来。
[听说你今天又给花钱又给拎东西又给当司机]
[最后连人家家门都没进去？]
[路总]
[你牛逼啊]
路焱把手机往副驾驶一摔，心想神他妈冤有头债有主，冤原来是冤大头的冤。
***
办公室里气压很低。
钱佳宁昨天请假没来上班，特报1组普遍认为是春宵苦短。结果今天一来就黑着脸谁都不理，键盘敲得噼啪响，吓得严凛和剩下俩人拉了个小群，群名就叫“吃瓜1组”。
群拉完了严凛想了想，又把陶九思也拉进来了。
卢依依：[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严凛：[我坐她对面都不敢说话]
陶九思：[我谈客户还没到店里呢，我今天会因为右脚先进门被开吗？]
江蒙：[诶等一下？]
余下三人：？
江蒙：[刚才行政过来和我说]
江蒙：[我们真的要有新办公室了！]
画了这么多饼，封总总算说话算话了一回。四个人折腾一上午，把电脑和自己的东西都搬进新办公室。
房间不大，但光线很好，百叶窗打开正对朝阳，靠门还有面写字的白板。钱佳宁心情似乎好了些，确认电脑开机正常后，走到白板面前，拿起笔想了想，写了个【第二期视频选题】上去。
“哇，”卢依依撑起下巴，“要做第二期了吗？这次主题是什么呀？”
“还没想好，”钱佳宁看着白板，“不过我觉得，第一期这么蹭热点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视频账号做起来的都有自己的垂直领域，不像以前做新闻一样，什么都写什么都报……严凛，我们用户画像是什么啊？”
严凛抬起头：“我记得封总上次开会说，B站那边，我们账户的现有粉丝基本是大学生。”
“大学生关注什么？”
“吃喝玩乐谈恋爱，”严凛没正形地一笑，“不然做情感栏目？”
钱佳宁脸色变黑的一瞬间，严凛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屏幕右下角微信疯狂跳动，严凛颤抖点开，看见群里消息爆炸：
卢依依：[严老师！！！！]
卢依依：[你可长点心吧！！！！！]
卢依依：[佳宁姐好不容易心情好点！！！]
严凛轻咳两声，再度抬头，狗腿地说：“钱老师，那我周末做做调查，好好想想，下周一给你报几个选题过来，你看怎么样？”
钱佳宁坐回工位，戴上耳机，鼻腔里“嗯”了一声。
“晚饭一起点外卖吗？我请。”严凛继续谄媚地问。
“不点，”钱佳宁手指微顿，“晚上要去……”
八千里路店里看设计图的终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