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再醒过来的时候, 怀里不是熟悉的毛茸茸的质感。
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黑色衬衣,迅速松开抱着邬昼的手。
“你怎么突然变回来啦?”
邬昼没吭声。
直到云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他才开口:“就是想变回来了。”
云昭了然。
也许是她一直压着他, 导致被压着的部位发麻了。
她有点难为情:“下次你可以叫醒我。”
邬昼点了点头,总之表面上答应得很干脆。
*
凌晓时常担忧云昭和邬昼举止过于亲密的问题。
开始他并没有这个顾虑, 权当这两个是尚未长出成年人肮脏恋爱脑的孩子, 牵个手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直到后来有一天, 他在准备去那棵大榕树下晒太阳。
云昭喜欢在那棵树下睡午觉, 他跟小木后来也被带得爱上了这里。
他并未看到云昭和巨大的白狼窝在一块的温馨场面——温馨的只有云昭和榕树的一窝雀鸟。
在榕树自上往下树的第四个树杈根部,有一窝小雀鸟跟她关系很好。它们刚出生不久,云昭经常在爬上树时顺手带几条虫子丢到窝里。
现在它们长大, 非但不懂得对曾经的饲主抱有感恩之情, 反而趁她惬意午休时站在她的手指上,用鸟喙啄一下,试图从她手指的缝隙中叼出几只虫子。
至于邬昼呢?
他没有以拟态陪在她的身边, 一条腿屈起坐在她身旁。
云昭背靠在树上, 脑袋偏着搭在邬昼的肩膀上。
而邬昼则是垂着眸子握着她的左手。他盯着那群雀鸟看了会儿, 不满它们占据了云昭的另一只手。片刻后视线向上移了些,到她的云昭的鼻尖和嘴唇。
最后又落在她垂下的发丝上, 有几缕随着微风俏皮地颤动着。
邬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散着的头发, 被吸引一般极为缓慢地俯下身。
这行为完全出于本能。
他倾身的动作只做到一半, 灰眼睛忽然动了下,看向不远处的树荫下,与张着嘴满脸错愕的凌晓目光对了个正着。
凌晓显然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好半晌没有动作。
他可以肯定, 自己从邬昼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名为占有欲的情绪, 并且异常浓烈。
他毫不怀疑, 如果邬昼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么刚刚落在云昭头发上的,将会是一个吻。
邬昼对凌晓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只疑惑地偏了下头,不解为什么凌晓要站在那里,而不是选择走过来。
凌晓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因为过度震惊,以及出于一点纯情的羞耻心,居然转身回去了。
到了房间坐下来,他冷静下来,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方才没有直接走过去。
他开始怀疑自己,疑心是他多虑了还是邬昼和云昭的关系本就不正常?
是他这个二十多岁的肮脏成年人想得太多了么?
可是……他们实在有点过于亲密了。
过往的一切正常或不正常的回忆涌入脑海。
凌晓忽然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起来了。
譬如轮到云昭或是邬昼收拾厨房,另一个总是自觉地跟在对方后面,偶尔一起用厨房的水池两个人的脑袋常常会不小心贴在一块。
然后一起甩手出来,一起并行着走向屋外,一起躺在榕树底下午睡,形影不离。
牵手、拥抱、枕肩头,一个不落。
看起来哪里是什么纯洁的友谊,分明是在热恋中的情侣嘛!?甚至直接跳过了试探期和暧昧期等等繁琐的流程,直接步入正轨。
凌晓头疼起来。
问题在于,他不明白云昭是否清楚这些行为中的含义……
父兄在许多时候往往会高估自家孩子的纯洁程度,以为他们不谙世事,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随时就会被人骗走。
凌晓此刻就是这种状态,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云昭,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已经拥有好几个“刻骨铭心”、“海枯石烂”的前任了。
他思考了一晚上,愁得整晚没能睡着觉。
云昭是女孩子,并且比他小不了几岁。
由他去提醒,好像有点奇怪。
于是第二天清晨,凌晓只能硬着头皮找上邬昼。
邬昼已经醒来洗漱完了,但是身上的熊猫图案的睡衣还没来得及换。
这是去年他跟云昭出去逛街买日用品的时候买的。
熊猫很可爱,但衣服颜色异常老土。
可云昭觉得很好看,他就买了。
平常云昭在的话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邬昼的视线都放在她身上。
现在她在自己的卧室里,只留下他跟邬昼单独谈话,凌晓才发觉到要以年长者的姿态跟邬昼谈话实在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
不过为父则强。
这时候凌晓注意到了邬昼身上的熊猫图案,骤然感觉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令他放松不少。
他发自内心地赞叹云昭挑衣服的品味,愣是挺直了腰板,冷酷地跟邬昼对视。
“凌晓哥,有事吗?”邬昼古怪地看着忽然挺起腰板的凌晓。
凌晓的语气骤然间温和下来。
“我是想谈谈你跟云昭的事情。”
“我觉得,你们之间的距离是否有点过于近了?”
“会吗?”
凌晓咳嗽一声:“好吧,我就直白一点说吧。”
他严肃了一点,表情好像为了孩子操碎心老父亲。
“云昭马上就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很多人都或多或少跟异性产生了恋爱关系。假如她遇到了心仪的对象,对方或许会介意你们之间的距离。”
说白了,你影响云昭谈恋爱了!
邬昼抬眼问:“她为什么会有恋爱对象?”
“呃,这个阶段的很多年轻人都会有,是人类的正常需求。”
“我就没有。”
“她和你不一样。”
凌晓说完,想到前一日白天所看到画面,心里暗骂一声:你没有恋爱需求?他说这么多究竟是在防范谁啊?
“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他的语调缓慢有力,吐出后面的转折,“但是——”
邬昼的腿打了个颤,莫名觉得心惊胆战。
“我希望类似于牵手这样的肢体接触,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
“……”
邬昼竟然做不到直接反对他的话。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规则,要求他遵守。
此刻的凌晓身上有一种让他退缩的气概。(这是面对老丈人时多数人都会产生的感觉。)
邬昼竭力尝试挽回他的权利:“她又不会介意这些,我……”
“除非她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那做什么都随便你。”凌晓一锤定音。
*
云昭一大早起来,穿着她的熊猫睡衣出了房间门,准备给自己和凌晓他们热些牛奶——今天轮到她来准备早餐。
门一开,邬昼高大的身子就站在正对面。
她愣了一下,以为他要帮忙一起准备早饭。
他未免太勤快了。云昭反思自己是不是起得太晚了,帮忙的人都比她要早。
她说:“麻烦你取四颗鸡蛋。”
邬昼的话还没问出口,被她打断后就暂时咽了回去。
他来到冰箱里按照云昭所说的拿了四颗鸡蛋,顺便抱了一大盒牛奶。
然后云昭煎蛋时,他又顺手把牛奶热了下。
眼看着她要把早餐端上桌,邬昼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从云昭手里接过撑着煎蛋和香肠的餐盘,当她茫然地看过来时,他毫不避讳地开口问道:“你以后会和谁恋爱吗?”
“……”
他的问题着实把云昭难住了。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随邬昼而定。
她喜欢邬昼,无可置疑。但云昭对于恋爱的需求并非十分强烈。
那对她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的存在本身才是必需品。
“嗯……”她纠结片刻,给出一个自己觉得十分可观中肯的回答:“我觉得……可以有。”
“……”
邬昼的表情一下子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