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陪着凌晓和小木去了一趟他们之前生活的孤儿院。
不过那里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居住了。
根据附近的居民说, 孤儿院之前丢过几个孩子。院长报案后迟迟没有结果，之后就带着其他孩子搬离了这里。
他将孤儿院现在的地址交给了凌晓，那是个很发达的城市。
凌晓看着地址犹豫许久, 没有带着云昭小木两人前往那里。
他们现在过去, 只会给院长增添负担。
凌晓选择了帝国首都附近的一个经济发达的城市暂时住了下来。
他本打算直接去首都，那里是对低等种包容性最强的地方。可惜首都的消费并非他能够支撑得起的。
小木才七岁, 云昭也是刚过九岁生日。
他想让两个人都念书, 学杂费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了。
云昭身为高等种, 是所有学校倒贴钱也要抢着要的学生。
最后, 她以学杂费全免、并且每年还有三千星币的奖学金的条件进入当地的一所普通学校。
这三千星币足以支撑小木的学费, 还能余出来一些填补房租的空缺。
凌晓对此极为愧疚。
如果不是他和小木拖累, 她完全可以进入更好的学校就读。
十三岁的凌晓给人打杂都是问题。
好不容易有个薪酬不错的又肯要他这个不满足劳动年龄的, 却是流水线的折磨人的工作，早晨六点就要出发，直到晚上九点才能够回家。
即便如此, 凌晓还是挤出了时间在好不容易能够空闲点的夜晚看各类书籍。
他不识字, 许多时候还要问比自己小很多的云昭和小木。
云昭看过他的书架, 都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二手书，书角被卷得好像古人类的灯笼。
书架上什么类型的书都有。
“我想要学点东西，所以就……买了书来看。”面对她惊奇的目光, 凌晓总是显得有些窘迫。
实际上，他甚至不能理解书封上的字究竟是什么含义。
他从孤儿院里长到八岁，之后的日子就一直在马戏团里生活。
孤儿院没有让他们去学校读书，只有院长有时会教他们一点音节和最简单的文字。
凌晓的学习能力出色，短短几月便能够对照着字典认识许多基础的字词。
他给曾经的院长写了一封信寄送过去, 报了平安。
另一边, 小木将凌晓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 也清楚自己的学费都是来源于凌晓和云昭。
他想跟凌晓一样，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于是在开学前的一个月，他只身一人跑出去，在一家正在招聘的店铺前停下来。
店主头一次见到这么小的求职者，只当作是孩子的玩笑。
他笑呵呵地问：“那你都会些什么？”
小木噎了一下，随后小声地回了一句：“我会……在绳索上踩单车。”
“……”
店主：“……啊？”
最后，他当然没有成功应聘上工作。
小木不得不乖乖去学校念书。
在新城市住下，他们都要去办理新的身份证明，以便之后的衣食住行。
手续有点复杂，尤其是云昭这样的高等种。
好在凌晓写信拜托院长准备许多证明材料，三人才顺利在帝国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编码。
云昭在办理身份证明的时候犹豫了下，填写姓名时写下“云昭”两个字。
纪明珠现在还没有出生。
如果她在登记时写下这具身体的名字，被纪家人找到，很可能会影响纪明珠的出生。
凌晓看到，微微惊讶了下，不过并未多说什么。
她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用不着他多加干涉。
开学以后，小木和云昭在同一所学校的不同年级。
小木在校的学习比同龄的孩子刻苦得多，才七岁的年纪，回家后不像其他同龄人喜欢玩闹，一到家就翻出书学习，跟凌晓一样学到很晚。
相比起来，云昭显得格外悠闲。
每天下课就在操场晃荡，有时候做点善事把从树上掉下来的鸟蛋放回巢。
由于漂亮的外表以及“深沉忧郁”的性格特点，她在班上很受同学仰慕。
但每当回家后，她的这份懒散就维持不住了。
家里的剩下两个人整日挑灯夜读，尤其小木，学完这学年的甚至开始看下学年的，有不会的便问云昭，被他的班主任评价为他教学十几年来遇到的最聪明认真的孩子。
云昭在这种刻苦的氛围里坐立不安，时常感觉自己有点太废了。
然而即便如此，家里两个最认真的孩子都将她视为榜样，总是用尊敬的眼神望着她。因为她每次的在校成绩却一直都很好。
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体育方面，甚至连学校专为高等种设立的战斗课程也是碾压性的第一。
甚至在十六岁毕业那年，云昭参加了市上举行的高等种比赛中。
前一百名可以获得进入帝国学院的内推名额，免除初试和各项繁复的考核。第一名还可以拿到一万星币的大额奖金。
为了那一万星币，身在普通学院的云昭在进入前一百名后，居然选择忍受了继续比赛的麻烦，战胜了所有入围的高等种。其中有不少是市内专为高等种所设立的学院的天之骄子。
她被迫拍了一张大头照贴在了学校的荣誉墙上，那双颓然的深色眼眸毫无精气神，位置仅在学校的历代校长之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在大城市里，人们对于低等种的接纳程度的确要比其他地方好。
可是当多数人看到小木的两条腿、凌晓的鹿耳时，仍然会先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他们。
毕竟低等种与高等种同样稀少，整所学校的低等种也就只有寥寥几人。
这种情况在三年后得以改变。
帝国忽然在夏天公布了一项重大的研究成果，是有关低等种的拟态恢复问题：对于低等种拟态失败后，身体部位无法还原为人类的这一难题，终于被帝国的医学科学研究院攻破。
该成果将在今年的秋冬季在帝国最高医院率先试点，治疗期与恢复期合计需要三个月。
如果试点顺利，之后一年帝国的其他大型医院将会逐步增加此类医疗项目。
对于所有的低等种而言，这大概是他们打从出生以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十六岁的凌晓在这几年内攒了不少钱。
他换了许多份工作，半年前才刚入职这份财会的工作。帝国的工作环境大都轻松，绝大多数强化种的帝国公民物质条件富足，像凌晓这么拼的是极少数。
这些钱原本他是想留给云昭和小木上学用的，但在两人的第四个暑假，凌晓却动摇了。
他把云昭和小木叫过来，将家里唯一的智能光脑摆在桌子上。
打开后输入储蓄账户密码。
“47750.32”显示在屏幕上。
“哇！”
念书后的小木三年来性格安静稳重了许多，但是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余额数字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们家原来有这么多钱呐！
凌晓缓缓开了口：“这些钱是我工作攒下来的，本来是想要在你们上大学之后当作学费和生活费的。”
小木惊讶的表情顿时收敛了一点，细软的眉毛皱起来：“我用不着的。等到时候，我可以自己攒钱上学。”
“不，”凌晓抿了下嘴唇，“我是要说，我准备提前挪用这些钱，给我和小木预约第四医院的医疗项目，也许我们拟态失败留下的身体部分，可以恢复原状。”
小木愣了愣，忽地安静下来。
他们之所以会被胡雄抓紧马戏团里，正是因为低等种的身份。
忍受了旁人的冷眼十几年，小木和凌晓比任何人都要渴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
“据说治疗低等种拟态问题之前就有相关的研究，只是因为低等种数量稀少不受重视。不知怎么，这几年帝国加大了研究力度，所以才在短短几年就有了成果。”
“如果帝国最高医院试点成功，最晚明年第四医院就能够引入治疗项目。”
这诱惑实在太大，他们无法抵挡。
凌晓的目光忐忑地投向坐在小木身边的少女身上。
云昭刚过十二岁生日，并且早已经顺利完成了拟态觉醒。
不过她嫌弃自己的拟态不够帅气强悍，只在初次觉醒拟态过一次，之后就非常抗拒这件事。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碎花上衣，脸上的婴儿肥去了大半，但脸颊上还是留了些肉。
“嗯？”云昭茫然地与他对视上，“哦，好。”
她答应得干脆，凌晓反而更忐忑了。
他早已将她和小木当成了自己重要的家人，作为家庭的一份子，他们有权力决定和支配家中的积蓄。
这笔钱是用在他跟小木身上的，所以他对云昭的态度非常敏感。
凌晓又道：“我会留下来九千星币，这是你三年来的奖学金。我和小木不会动它。”
“用不着……”云昭刚想说没这个必要，但想到凌晓一根筋的脾气，索性闭了嘴。
随便他好了。
到时候要是钱不够用，她还可以去找份工作帮忙分担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