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过去。
马戏团的演出通常是每隔一周左右举办一次。
云昭在马戏团的第二个月, 胡雄让她上台参与演出。
她不是低等种,更没有拟态失败的特征,原本是只能去后台帮忙的。
但因为模样过于精致可爱, 胡雄便把她放在了开场节目里。
云昭总共演出了四次, 并且即将迎来她进来这里之后的第五次演出。
这两个月,地室的隔间号码, 从云昭的第三十七号, 延续到了三十九号。
新来了两个年纪很小的男孩, 都比之前马戏团里年龄最小的小木还要小一岁。
有好一段时间,地室的夜晚都是他们的哭闹声。
所有孩子的状态都受到一点影响, 有些是睡眠不好, 还有情绪被两个孩子的哭闹声左右、跟着想家想逃离的。
正式表演这天, 许多人眼睛底下都是青的。
小木被影响得最严重,他是这里所有孩子里性格最软弱敏感的, 既没睡好,情绪也极为低落。
云昭抱着她的金属圈, 跟着几个孩子一起完成了开场节目。
之后她就被关进台上的笼子里继续当观赏物。
胡雄发了懒,连笼子的锁都懒得上。
将她关进去后,胡雄的鞭子在笼子上威胁似的敲了两下,用只有台上的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大小:“敢跑出去, 小心老子弄死你!”
云昭并不害怕他的威胁。
但是为了让邬昼少挨些打, 她还是决定乖乖待在里面。
是的,为了邬昼。不知为何,他经常在云昭训练的时候帮她挡胡雄的鞭子。
云昭告诉过他没有这个必要, 她的身体也很强壮。可惜还是没能改变邬昼的执拗。
——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这是云昭目前对邬昼的印象。
小木的表演是倒数第二个压轴出场。
邬昼最后一个, 是压台节目。
小木骑着单轮车, 前三分之一的地方跟平常一样, 只有微微的颤抖,大体平稳向前。
到了中间地带,他的眼前忽然有点花,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小木想,如果他能揉一揉眼睛就好了。但不行,他的平衡力一点儿都不好,手臂必须时时刻刻伸展着维持平衡。
勉强又往前骑了一小段。
小米低下眼睛看了看绳索,眼前仿佛有左右两条绳索在晃。
他该走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呢?
小木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犹豫不决。
快点,得快点……要是观众不满意了,胡叔叔一定会打他的。
走……走右边!
云昭站在笼子里,仰头注视着小木,发现他骑行至中间一段时身体梢稍开始不稳。
随后,摆动的幅度开始增大。
她皱起眉头,手指不自觉抓住了笼门。
倏然!
小木整个身子都向右侧偏去,连带着单轮车的车身!
“小木!”
后台的凌晓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喊出声提醒。
已经晚了。
车身彻底失衡。
小木径直地从绳索右侧坠落。
嘭!
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单轮车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散了架。
轮子沿着演出台边缘滚了几圈,重重倒地。
至于场内的小木。
他被云昭紧紧抱住,只有右爪子中的两根指头先碰到地面,骨折了。
云昭在他落地的前一秒,从笼子里冲出来接住了他,
小木只有几十斤的重量,但从好几米的空中掉下来,冲力还是不小。
要不是云昭的力量在这两个月里得到了强化,恐怕躺在台上的就是两具尸体了。
场下的凌晓顾不得其他,当即跑上台查看两人的情况。
小木的眼珠子瞪得很大,好像魂儿跑没了似的。
看上去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回过神了。
凌晓从云昭手里接过小木的身子,来不及意外云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接住他,只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邬昼没有一直关注台上的情况,听到落地的那声巨响才回过头。
落后凌晓几秒上来。
看到一片混乱的演出台,他很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了,确认小木没什么大碍,他把云昭从凌晓身边拽出来。
邬昼拎着云昭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
担心她伤到了里面,他甚至想要扭一扭她的关节和骨头,以确定云昭完好无损。
云昭看着他检查的动作,想:要是她真的受伤了,以他这种检查伤势的手法,恐怕手抽筋也变成骨折了。
黄瘦子上台,尴尬地给底下的观众赔不是,踹了凌晓一脚示意他赶紧把人搬下去。
正要再踹另外两人,邬昼迅速把云昭扛在肩上跑了。
演出被迫暂停了三分钟。
台下,胡雄作势要抽人,被黄瘦子拦住了。
“得了得了,之后再打。现在还有压台节目没上,总不能让那些家伙干等着。”
胡雄瞥了一眼云昭,扔下手里的鞭子:“啧,看来这里多个强化种还是有必要的。不然那小子死了,我还得再花两千星币重新买一只。”
暂停演出的三分钟很快就到。
云昭等人和平时一样,被胡雄撵到地室里,只留邬昼一个人在上面。
*
小木被吓坏了,从他掉下来到被带到地室里之后,终于回魂。
他抱着凌晓大哭。
他哭了快二十分钟,居然哭累了趴在凌晓怀里睡着了。
凌晓哭笑不得。
把小木轻轻放在三十五号的隔间,他也督促着其他孩子赶忙睡了。
夜间的演出开始得就很晚,一个小时结束后早该入睡了。
孩子的睡眠质量和入睡速度都十分令人羡慕,几分钟过去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平稳呼吸声。
地砖被掀起来也没能吵醒他们。
邬昼的表演也完成了。
他被黄瘦子提着脖领子,丢进了隔间,一动不动的,好像什么力气也没了。
黄瘦子扔下他,哼着小曲离开。
地砖合上的那一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邬昼忽地翻了个身坐起来。
动作流畅自然,丝毫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
邬昼也确实只受了点皮外伤。
这是这两个月他努力吃饭、还有云昭不断训练他的结果。
用以斗兽表演的狮子只有不到三百公斤。以邬昼现在的力气,根本不必惧怕。
顶多是一时失察,被它们的利爪擦破皮肤,过一晚上就能好。
每次演出,他的大多数力气都用在了如何让自己看起来命悬一线,难以应付那些野兽。
这是云昭叮嘱过他的事情。
他向三十七号隔间探了探头,看云昭是否已经休息。
“你睡着了吗?”
三十七号隔间的一小团人影动了下,“快了。”
邬昼的眼睛努力睁着,试图从黑暗中分辨出云昭的身影,“你今天怎么没有问我有没有受伤?”
他的实力云昭比谁都清楚。
而且,从一个月前开始,邬昼就很少在斗兽演出中吃亏过。
“哦。”
云昭还是顺着他走流程问了一句:“那你有吗?”
“当然没有。”邬昼轻快地说道。
流程结束。
“我要睡了。”
“好。”
邬昼也在他的垫子上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手从铁隔栏中间伸过去,抓住云昭的手腕。
“我能牵着你睡吗?”
云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了句“随便”。
*
两周后,黄瘦子从外面牵回来一个新孩子,是个看起来家境富裕养尊处优的小男孩。
黄瘦子牵着他来到地室的时候,正好是所有孩子在进行晚间的训练。
男孩大概是已经哭过了,一双眼睛兔子一样的红。
云昭瞧着他那身淡蓝色、有些素的衣物,以及袖口和领口处的兔毛围边,直勾勾盯着看了很久。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的衣服材料不便宜。这个世界的贵族通常不会穿这么素的衣服,一般会搭配金子、或者是珍贵的宝石。]系统提醒道:[他身上之前应该有佩戴某些贵重物品,就跟纪明珠被带到这里前一样。]
云昭记起来。
她的手镯就是被黄瘦子扒走的,装在他的裤子口袋里。
她思考片刻,有了主意。
云昭一边丢着手里的圈,脚步却不断朝着黄瘦子靠近。
在离他不到一米距离时,她假装掌控不好平衡,整个身子摔下去,借着力撞倒了黄瘦子。
胡雄听到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欸!草……”黄瘦子骂骂咧咧地推开云昭,未曾注意到自己口袋里的某样东西被云昭悄无声息地带了出来。
他站起来的同时,云昭跟着他一块起身。
地面就此空出来。
“这什么……”看到地上金灿灿的某种玩意儿,胡雄两条眉毛拧起来,走过来。
黄瘦子眼神往下一瞥,心里倏地一紧。
只见地面上,一枚金色的锁子坠在细长的金色链条下。
瞧着像是实心的。
完了!
黄瘦子冷汗涔涔:“没、没什么。是我的锁不小心弄掉了。”
“锁子?”胡雄从地上捡起来那枚金色的锁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软的。
他表情阴沉下来。
他脑子是没黄瘦子利索,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黄瘦子这么个年龄怎么可能有小孩身上戴的金锁?
“这是你的?”
黄瘦子:“……”
“那是我的锁……”被黄瘦子带来的小孩子嗓子都哭哑了。
眼见着要瞒不住了,黄瘦子大脑飞速转动,思考要怎么才能骗过胡雄这个没脑子的大块头。
“你该不会……这些年一直背着我把这些小鬼身上的首饰扒干净了吧?”
“……”
“怎么会……我发誓,就这一次看见那块金子,才动了不该有的——”
黄瘦子的辩解还没说完,云昭在这时候晃晃悠悠举起了自己的手:“我、我的宝石镯子还有妈妈给我买的金项链被黄叔叔拿走了。”
邬昼见状,有样学样地说道:“我母亲给我的三千星币,也被他带走了。”
他们对视一眼。
云昭小声问:“你的东西也被拿走了啊。”
邬昼摇摇头:“没有啊。你这么说了,我也想试试。”
云昭批评了他:“……不要盲目从众。”
“好。”
邬昼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但是不改。
黄瘦子听见这两人一唱一和,顿时懵了。
什么三千星币?还有那个女娃,他记得自己只从她身上取了一枚镯子啊!
胡雄暴怒地盯着黄瘦子,大声吼道:“还有什么!?他还拿了什么?”
凌晓在云昭和邬昼身上停顿几秒,往前迈了一步,语气犹豫:“胡叔……”
他目光飘忽,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胡雄肺都要气炸了。
“说!给老子说!”
“不说实话,老子抽死你小子!”
凌晓咬着牙,“我来这儿之前,身上也装着五百星币。”
“这些钱虽然没有邬昼弟弟的多,但对我也是笔大数目了。黄叔瞒着您……把它们都取走了。”
小木两只爪子在地上挠了两下,颤颤巍巍举手:“……还有我的一百星币。”
黄瘦子:……
这俩崽子特么的放什么屁呢!都是他一前一后从孤儿院带走的,连衣服都是他倒贴钱给买的,有个屁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