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潜将云昭所说的信息通过通讯器报告给程岩, 便开始跟云昭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永生计划实验所，是环形的结构，没有对山体中央部分进行挖掘。一方面是因为中间部分的挖掘难度很大,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保留实验所的稳固性，以免实验所的空洞过大导致山体内部崩塌。
整个实验所内, 拥有初始病毒样本的实验室共计有十三个, 实验室都集中建造在一起, 占据约三分之一的圆环。
林潜道：“光靠实验室里的试剂还不够, 需要从储备仓库里再搬运一些。”
“嗬！”
“等一切准备就绪, 我们在这里将实验室的对角引燃引线。”林潜指了指与实验室所在的圆环相对的部分。
那是与预期的爆炸源距离最远的地方。
尽管大概仍然是死路一条, 可总好过在爆炸中连骨头都被高温融化、尸骨无存。她宁愿被掉下来的岩石啪唧一下砸死，也不愿意被炸得血肉模糊。
在选择死法时, 大多数人类都偏向选择更体面的那一种，林潜也不例外。
计划制定完成, 云昭按照林潜的清单去储备仓库搬运她所需要的溶液以及其他固态反应物。
她一只胳膊能扛起来好几百斤的重物, 只用了一趟就把林潜所需要的东西用两个偌大的箱子全部搬完，
林潜惊愕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云昭为她们的计划节省了不少时间。
下一步就是在各个实验室中制造易燃气体, 并使其充满整个实验室。
在环形的实验所中行进时，她们碰到了几只已经变异为丧尸的研究员。
它们穿着破烂的实验服在实验所中木然徘徊，仿若寄生在这里的几缕游魂。
当林潜看见他们的长相, 眼眶不自觉开始泛红。
云昭拖着箱子走在前面, 她默默收拾好情绪跟了上去。
进入第一间实验室中。
所有病毒的样本都被存放在实验室中的冷冻箱中低温保存, 几十种变种样本上贴着不同的标签。
“冷冻箱与实验所的大门一样，都是连接着特殊电源。”林潜解释道。
“原本电源最多只能够供应最多三个月，可两年过去, 实验所却依然能正常运作。”她瞧着眼前这些让十几亿人类沦为行尸走肉的祸源, 冷笑一声。
人类联盟曾经在病毒爆发不久派研究员来到永生计划的实验所进行调查, 想必在调查、取样结束以后，还派那些人将实验所的所有电源全部换为容量更大的新型电源。
他们显然还希望在未来的某一日继续这个惨无人道的计划。
实验所里的许多成果无法被带走，所以他们将这里的电源更换为新的，妄图有朝一日重启永生计划。
林潜讽刺道：“看来，即便人类到了末日，联盟高层还是舍不得放弃能让他们永生的这一丝希望啊。”
她从云昭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不同的反应物，贴着不同标签的化学试剂被她依次投进去实验室的水槽，可谓是完全不遵循实验守则。用法相当豪迈，也不必精准按照比例定量，找到什么就一整瓶全部丢进去。
水槽内的固液混合物很快便在最上层咕嘟嘟冒出气泡。反应产生的气体在不断占据实验室的空间。
“咳咳……”尽管林潜带着口罩捂着鼻子，却仍因为吸入试剂反应产生的气体不住呛咳。
云昭的构造早已与人类不同，因此没有太大的反应。
一个小时后，她们来到第十三间实验室前。
“这里是最后一间了……”
林潜推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并不像前面的实验室那样空无一人。
实验室最中央的座位上，有一人坐在其上背朝着大门，他的脸被一台很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挡住，只有一只苍老枯瘦的手进入了林潜的视野中。那只手不停地在按着笔电的开机键，机器一般上下活动。
这台笔电大概并非是实验室配置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种机型的系统现在几乎没办法使用很多实验工具软件。
“你是，什么人？”猝不及防见到有人在里面，林潜反而有些畏惧。
云昭拖着两个箱子，坦荡无畏地径直走进去。
她在前面，莫名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林潜紧随其后。
走进以后，她总算看清了座位上的人脸，不免惊讶地喊出声。
“……付教授？”
坐在椅子上的是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头发花白稀疏，脸上的皮肉松弛无力，一层层的褶皱耷拉下来。
他的实验服是云昭进入这里以来所见的的生物中，破损程度最小的。
可当这位老人颤抖着张开嘴唇，看着云昭发出一声恭敬的“嗬”时，林潜才发现，原来付儒林早已经感染丧尸病毒变异了。
他曾经是永生计划地位最高的领导者，变异为丧尸之后却是最低级、最普通的那一种。
林潜怔怔出神几秒，猛然反应过来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迈步上前，在实验室中的试剂储存柜中翻找，将它们如法炮制丢进水槽里。
她这边忙活着，云昭闲得无聊，便坐在在场唯一的同类对面。
“嗬。”她喊了一声。
付儒林瑟缩着回应了她一声。
手上的动作不停，不断地按着那台老旧的电脑按键。
他呆滞的表情，显示着他并不清楚自己举动的含义，只是无意义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云昭小姐，可以打开看看吗？”
在系统空间内的言萧雨开口问。
云昭答应了她这个小小的请求。
她把电脑从付儒林的手里抽出来，接上电源。
两年没开过机的电脑打开速度极满。
五分钟后。
开机完成。
电脑桌面的右下角冒出弹窗：【您的开机速度已击败全世界1%的电脑。】
云昭检查起电脑硬盘中的内容。
这台电脑似乎是付儒林用来记录自己所有成果以及荣誉的私人电脑，文件的命名都是以项目名称为名，点进去之后则是按照手稿、奖项等等分类放置文件。
云昭打开了那个名为“永生计划”的文件。
看得出，付儒林将“永生计划”视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荣誉，文件的大小远远大于其他的项目。
之前的许多已经命名的文件夹中的内容，甚至被他全部清理掉，留下来的只有关于永生计划的相关手稿、成果报告。
“这边好了。”林潜在这时候出声。
“嗬。”
云昭思考几秒，最终使用暴力把电脑的硬盘拆了出来揣在口袋里。
*
储存仓库是距离实验室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
林潜跟云昭缩在仓库的最角落里，点燃浸了油的引线。
火焰传导的几秒钟，林潜脱下她的外套盖在头上和耳朵上，颤抖地用力捂住耳朵，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秒接连的爆炸声响带起的巨大震颤，几乎要将她的身体震飞出去。
捂在耳朵上的手掌就像两片轻薄的纸张。但它们和盖在耳朵上厚实的衣服并非毫无作用，最起码她的耳膜没有被完全震碎。
几声巨大的爆炸声结束后，她没有片刻放松。
因为山体被撼动的嗡隆声比方才更加可怕。
整个实验所忽然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频率震颤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纷纷扬下，接着是细小的土块和石粒。
半分钟后，四处可闻屋子的墙壁倒塌的声音。
各种试剂瓶玻璃碎裂的声音，木架倒地又被石块砸中的声音……
在这些乱成一团的声音中，有一道“轰隆”声最为刺耳。
林潜注意到这声音是来自附近，目光在周围梭巡一圈，并未发现有哪里即将倒塌的迹象。
云昭敏锐地捕捉到这声音来自上空，猛地推了她一把。
就在这时，她们头顶的天花板兀然开裂。落下来恰好砸在她和云昭的头顶。
云昭推开了林潜，自己却晚了一步。
从上面落下来的岩石砸中了她的右大腿，跌倒时左侧脚腕又被夹在后面的石块缝隙里。
林潜睁大眼睛，在极度的恐惧中失了声音。
“嗬。”
云昭皱着眉头，把压在她腿上的石块用力推开。
换做是人类的身体，大概下半身此刻已经被碾成肉泥了。
云昭的两条看起来居然还算完整。
她动了下腿，然后郁闷地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右腿和左边脚腕的骨头皆是碎掉了。
她没有宴徊那样强大的自愈功能，谁知道这两条腿好起来要到猴年马月。
头顶的天花板眼见着要再次塌下来。
林潜从惊惧中找回了一点冷静。她拽着云昭手，将她拉到了另一角。
在她们头顶塌陷的同时，仓库的另外一角也开裂掉了下来，不过好一点的是，它刚好在地面形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人进去的空间。
她带着云昭钻了进去。
十几分钟后，耳边的各种物体被破坏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林潜在拖动云昭时手臂受了伤，从腕骨处到肘关节横贯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疼得她嘴唇都在颤抖。
尽管危险并未解除，身体还多了道伤，可林潜的心居然平静了一些。
她看向身边正不断敲打自己的腿，期望它们重新开始工作的云昭，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可她不懂云昭的语言，这里也没有电脑。
林潜自己不知道脑部出来什么感人肺腑的情节，兀自红了眼。
云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实际上，她推开林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林潜挡住了她的逃生路线。
而且，她又不会感觉到疼，所以砸就砸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林潜小声的啜泣声。
她不知是为自己脑补出的情节感动，还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口难以忍受，总之哭声难以抑制。
没有痛觉可真是件好事。听着她的哭声，云昭心想。
唯一的坏处就是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