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生悄悄推开大门,但铁门还是发出吱呀呀的刺耳声响。
他没拴门闩,隐约听见楼梯处有不清晰的脚步声,不免绷紧神经。
安静下来细听时,周围又重归寂静。
听错了吧?
乔志生摘下手套,迅速进了他前面的卧室里。
他的手上本应该提着一份热腾腾的黄焖鸡,可现在却空空如也。
如谢渝所想,乔父并没有实现他对云昭的承诺。
他把水泥炕上的床单、褥子一层层掀起,在床板最中央找出被可以散开摆放的大红钞票。
挨个拾起来,沾着口水细细数了一遍,确认没人偷拿他的钱,才从中间取出来一叠揣进羽绒服的兜里。
剩下的又全部散开丢在床板上,用床单和被子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摸着黑出了卧室和乔家大门,轻轻带上门闩。
倘若乔父有打开过道的灯,也许就能察觉到,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从他出卧室的那一刻就躲在暗处盯着自己。
门被合上,云昭从角落中缓缓走出来。
她几不可闻的脚步和呼吸声在夜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在确认乔志生离开以后,她上前按上门把手。
[你准备做什么?跟踪他?]打开门的前一刻,系统出声制止住他。
云昭停在原地,开口道:“他太碍事了,并且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不想在睡觉的时候都要提防他。”
[所以?]
“我会把他打一顿,最好是半身不遂。这样他就不会威胁到我了。”
[什么!?]系统大惊失色。
[这可不行!]
“放心吧……我会选一个没人的地方。”云昭低声宽慰它:“我的手法很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是我做的。”
[那!也!不!行!]
云昭皱眉,“为什么?”
[这是违法犯罪行为,我是正经系统,你是我签约的正经员工,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可是你之前都没有拦过我。一年前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揍过他不是吗?”
[先前是因为乔父先对你产生了攻击行为,我都是算你正当防卫,所以才没有计较。]
“可我想睡个安稳觉,身边有威胁性的存在,我会忍不住一直绷紧神经。”云昭抱怨着,但是语气比之前软了一点。
见她有打消那些危险念头的趋势,系统忙道:[只是这样的话,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做到。]
“什么方法?”
[我可以追踪绝大多数的电子产品,包括乔父左侧衣兜里的智能手机。]
[我调查了乔志生最近一个月的旅店入住记录。他有固定的嫖.娼场所,就是距离乔家两公里的艺凰旅馆。这一个月他出入那里的频率极高,总共有十一天的住房记录。]
[这就意味着,之后几天他很有可能会去往艺凰旅馆。]
云昭恍然。
“举报他?”
[没错。乔志生的所有聊天、通话记录都会如实被记录在我的数据中,你可以利用这一点。]
[最好是挑在黄、毒共犯的情境下,这样拘留的时间能更长一点。最起码你可以安心度过这个春节。]
云昭沉思片刻,虽然觉得系统的方法有点麻烦,却还是听话地说了句“好吧”。
……
春节期间,谢渝一直待在赵家学习。
赵家的亲戚几乎都跟赵老大没有联系。谢渝的外公外婆去得早,家里的一儿一女——赵老大和赵樱,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另一个爱慕虚荣,攀上谢家以后很少回来看过。渐渐地,以前那些来往密切的亲戚也都疏远了这一家。
初五这天,赵老大在饭桌上冷了脸,拿着筷子瞧着谢渝,既不动菜,也不开口。
谢渝不明所以,觉得他大概是打麻将又输了,便自顾自地吃饭。
见他,赵老大终于拍桌子,冷硬地道:“最近家里的米和馒头下去得有点快啊。”
谢渝埋头吃饭,随口回了句:“是吗?可能是我在长身体。”
“你放屁!!”赵老大干瞪眼,“我可看见了,你带着我蒸的肉碗子跑隔壁送去了!”
“谢家总共就给我那么点钱,现在除了养你,我还得养隔壁那个小怪物!”
谢渝反驳道:“她不是怪物。”
“你还搁这儿护上了!”赵老大想到什么,狐疑道:“不会是看上乔家姑娘了吧?”
“不是,只是她没饭吃,我又很心善。”
“……”
心善个屁!
“我不管她有没有饭吃。你要是真想当圣人,就从你开学的饭钱里面扣。”
“奇了怪了,老乔进局子了,凭啥拿我的钱养活他姑娘?”
“什么?”谢渝错愕地抬头。
“……你说她爸爸怎么了?”
“进宫了啊。乔雪没跟你说过?”
谢渝沉默片刻,“没有。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去乔家,可是云昭从来没跟他提过有关乔志生的事。
“她爸爸出什么事了?”
“这我不清楚,我也是聊闲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巷头那家的小儿子是交警大队,消息是从他那来的。”
“先不管这些。总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给她送东西,我打断你的腿!”
谢渝摇摇头,说:“只要有钱的话,应该就无所谓了吧?”
赵老大懵了下,“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吗?你从谢家拿到的抚养金本来可以翻一百倍的,但是由于你太蠢了,最后只拿到了五十万。”
“佟菀把你打发走以后,估计会在心里嘲笑你。”
“……”
被还未成年的外甥这么说,赵老大脸上有点挂不住。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怎么着,那些钱我还能拿回来?”
“有点晚了,但只是讨个几百万的话并不难。”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前提是你别再干涉我的事。”
赵老大显然不信,“那可是几百万,谢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给我?”
“光靠嘴上的功夫当然不行,要有用来交换的筹码。只要你答应我,方法由我来想。”
赵老大嗤笑,“要是真能有那么多钱,别说给她点吃的了,你就是想给她盖房子我都不管你!”
“我为什么要给她盖房子?”谢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我是谢家的私生子,在法律层面上仍然享有继承权,佟菀目前还没那么大的手段逼迫谢于洪立下财产分配的遗嘱……”
他说到一半,停顿住,“算了,你大概听不懂。”
“……”
臭小子!
“等我两分钟。”
谢渝放下筷子起身,绕过饭桌迅速上了二楼的房间。
等两分钟后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黑色的不透明文件袋。
“用它作为交换条件,佟菀一定会同意的。”
赵老大狐疑地接过,沿着文件袋找了一圈才找到开口的地方。
打开扫了一眼,里面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像是什么协议。
他抓了抓头发,并没有意识到这张单薄的纸片意味着什么。
赵老大没学过法,又早早辍学,妥妥的文盲加法盲一个。他只能听得见谢渝口中的“几百万”。
用一张纸片就能换几百万?从哪去找这么美的事?
倘若赵老大知道这张纸片究竟意味着多少财产的话,定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镇定。
静静躺在文件袋内的协议书最上面一行,用黑色签字笔书写的“放弃继承权声明书”几个字清峻有力。
而声明人那一栏,则填着不久前成年的谢渝的名字。
“这玩意儿真能换钱?”
“去试试就知道了,反正最多就是损失一点车费。”
谢渝想了想,又说:“我还是帮你写好说辞吧,你提前背好。”
“??”
他看了对面的赵老大一眼,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又忍了回去,脸上流露出一种照顾其尊严而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复杂表情。
“……你是不是想说我太蠢了?”
谢渝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我没这么说过。”
“你都写脸上了!!我可是你舅舅。”赵老大声音很大,可语气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有可能会拿到一笔巨额的抚养金,这让他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
谢渝笑了下。
一张写有他名字的放弃继承权协议,对于资产千亿的谢家而言,别说是几百万,就是几个亿佟菀也会咬牙给他。
自己这个舅舅显然不清楚这一点。
赵樱要是还活着的话,知道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攀上谢家这枝高枝,最后仅仅被用几百万就打发了,大概会被他和赵老大气死。
可惜,他并不期待血液中这份与谢家的联系。
赵樱所渴望的金钱和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与他而言却像是在夏日散发着腐臭的尸肉,沾上一点就足够犯恶心。
错误的开端,早就该被画上句点了。
当然,要在谢家付完这十几年来缺席的抚养费、发挥完它最后的价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