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火车启动,米蓝月就坐在铺位上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她这么发呆的时候很少,明显不是在看车窗外的景致,并且,刚刚从北京车站出发,哪来的风景可以看呢。
“蓝月,你怎么了?”
陈庆晏有些担心她了,看到蓝月都看着窗外发呆了十多分钟了,就到她的身边坐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胳膊。
“噢,没看什么,就晃了下神。”
米蓝月确实说不出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心潮有些起伏,但具体要说是向往、是期待、是担心或者是别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真没事儿吗?”
米蓝月这个状态确实有点不太对和劲儿,也不能怪陈庆晏担心,“真没事儿,可能是因为坐上的是回家乡的列车,这心里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情绪。”
这话说出来,陈庆晏是信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近乡情怯嘛,谁都会有的,你这一离开家也有五年了,五年的时间,一个城市的变化那也是天翻地覆的。”
“可不是呗,也不知道双城现在建设成了什么样,我从坐上这列火车开始,脑子里就不停地想象,但却又浑酱酱的一片,也想象不出个所以然的,我真怕我一下了火车站,那里的一切都不是我曾经的记忆了。”
米蓝月扭头看着陈庆晏,“你说,当一个人认不出家乡的时候,那得是个什么感觉?”
一想象就有些心悸,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的,我当初去了国外,第一次走了两年,第二次走了三年,回在一起也是五年,并没觉得北京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郑旭尧走到米蓝月的对面坐下,想用自己的经历缓解她的胡思乱想。
“那不一样的,我这次是五年没回去呀,你中间还回过北京呢。”
米蓝月觉得旭尧哥跟自己的情况根本不一样,“就像经常在一起的两个人,你就不会发现他有什么变化,而分
开很久的两个人,再见面时,就会发现对方怎么高了呢,怎么胖了呢,怎么面容憔悴了呢。”
“我出国六年,一趟家也没回过,等我回来的时候,家乡真的变得很多,起了很多的高楼,马路也变得宽阔了,连行人都似乎神采奕奕,很是精神的样子,我觉得家乡变了,跟自己记忆的不一样了。”
“可是,当我一踏上面前的土地,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家乡,不论我离开它多少年,它都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当我踩上车站前的那条马路,就记得它旁边曾经种过一排直柳,当我路过一幢高楼的时候,就记得它曾经是个只有二层楼的小百货。”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每一处的崭新,却都承载着我更多的记忆,直到我推开家门,曾经那个只有几间房子的四合院,已经换成了大别墅,豪华得我根本不曾想象,不是想象不到,毕竟家里有这个条件,只是没有想过会弄成那样而已。”
“但是,那里是我的家呀,是我在北京的家,是我在中国北京的家,即使我现在不愿意回去,也只是因为我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新家了,但当我从国外回来,第一次迈进那个院门的时候,没人知道我是如何的心潮起伏,我知道,我到家了。”
“这就是故乡,不论你走了多久,不论它变成了什么样子,它都会和你的记忆重合,然后让你慢慢的接受它,喜欢它,甚至于去改变它,让它变得更美好,更生动,更繁华,直到在它其他的孩子回来时,感叹一声,家乡真好。”
“清诺哥,你怎么在这里?”
冷不丁看到彦清诺出现在眼前,还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一大篇的话,把米蓝月吓了一跳,检票的时候她明明检查过人数的,并没有看到清诺哥呀。
“蓝星说你们要回老家,我就也想跟你们一起回老家看看,看看你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去看看咱爸妈。”
对于咱爸咱妈的,彦清诺叫得可顺口了。
“你这也太突然,真是吓到我了。”
米蓝月又瞅着坐在清诺哥旁边的米蓝星质问到,“你怎么这样啊,也不事先给我通个气儿。”
米蓝星却皱着鼻子委屈地到,“他连我也瞒着呢,刚刚非要送我上火车,结果车都要开了他也不下去,把我急得不得了,该说吓一跳的人是我才对吧。”
看着米蓝星委屈地样子,彦清楚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是想要给你个惊喜么,你没看我这阵子忙成什么样儿了,还不是为了挤出时间来陪你回老家。”
“算了吧,还惊喜呢,完全是惊吓,看着本该是送站的人,火车开了还呆在车上,那种感觉简直是太惊悚了。”
米蓝星继续着委屈,旁边的一圈人倒是都被他逗乐了,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清诺哥,你这招真高,确实是惊喜,等到我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就这么来一次,给她个大惊喜。”
钱永进是属于哪儿有事哪儿到的人,阵阵落不下他。
“永进哥,你还是别了,真不是惊喜,刚刚我都要急疯了,知道么?”
米蓝星没想到还有人会喜欢这种方式,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你懂什么,能猜得到的就不是惊喜,这种才是。”
米蓝星拧了拧眉毛,然后看向姐姐,“姐,你说这算惊喜吗?”
他只相信姐姐的话,但当他看到了姐姐点头时,他几乎要崩溃了,这样的惊喜,还是送给别人吧。
“你们别欺负他了,再说就要哭啦。”
虽然事情是因彦清诺而起,但第一个心疼米蓝星的人,还是他,看着已经长大了的米蓝星,依然像是小时候那样的单纯,彦清诺就觉得,自己护住了一颗珍宝。
虽然米蓝星在事业上做得风生水起,做人也晶莹剔透的,但在彦清诺面前,一直都是这种清纯到透明的样子,他的脑子从不会在应付彦清诺时费神,这让彦清
诺很开心,不管是什么心眼儿,米蓝星都从没对他用过。
“你才哭呢,我都是大人了,才不会动不动就哭呢。”
刚到北京的时候,米蓝星经常会想家,想爸爸、妈妈,所以那个时候,彦清诺就会轻声的哄他,陪他说话,那是两人最贴心的时候。
因为即使是米蓝月,也没见米蓝星哭过,在北京的这几年,只有彦清诺看过米蓝星哭时的样子,但他现在已经不哭了,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离开父母的日子,还是因为本身已经长大,只是彦清诺会偶尔拿出来,借此调笑他一下。
米蓝月通过刚才的对话,也听得出在米蓝星的心里,彦清诺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人了,甚至是比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还要亲近,但米蓝月也知道,在米蓝星来北京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是清诺哥陪着蓝星一起走过来的。
仔细想想,清诺哥为了蓝星,真是操够了心,落户口、找学校、聘职位、做代理、建工程,没有一件事不是清诺哥在蓝星的身后为他操持,能这么爱护和关心一个毫无血缘的弟弟,也真是没谁了。
“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咱们打扑克吧?”
钱永进是个闲不住的,反正这次回来的人多,可以摆两副扑克还剩人呢,牛铁柱和林鹏飞也随声附和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玩儿一会儿呗。
“好啊,咱们来打对主。”
郑旭尧把袖边挽了起来,他永远是那么干干净净的,洁白的衬衫挽到了羊毛衫的外边,白得恍眼睛。
“行,咱们就打对主。”
对主是双城的打法,当初还是在米蓝月的四合院里学的,这次又正好去双城,彦清诺就想借此机会复习复习,好在回到双城的时候,陪着干爸、干妈乐呵乐呵。
米蓝阳、钱永进、林鹏飞、牛铁柱自动组成了队,占了一个下铺开始甩扑克了,而别一个下铺上也开始准备开战,米蓝星依旧没有参战,他在清诺哥
身后替他看牌,彦清诺、郑旭尧、米蓝月、刘小婉也组成了一队,战况很是激烈。
“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去餐车给你们买饭吧,你们先玩着。”
看到大家都玩儿挺来劲儿的,米蓝星就决定去准备饭食,毕竟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再开心也不能当饭吃。
“不用,你替我吧,我去买。”
彦清诺把米蓝星拽住,把牌塞到他手里,就要起身去餐车,米蓝月则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谁也不用去,我带着今天的饭呢,够吃到明天下车的,等到明天到了哈尔滨,咱们再去吃顿馆子,餐车的饭先不管贵贱,确实不好吃,饭做得很硬,菜也炒得不熟,别再把肚子吃坏了。”
大家都没想到,米蓝月竟然会带着饭出行,现在可是九个人呢,最少是三顿饭,那得带多少东西,今早出门看到她的大背包时,大家心里还想着,不是不让带太多行李么,结果米蓝月也不能免俗。
哪想得到,米蓝月竟然是给大家带的粮食,众人一时汗颜,不自觉的就想到自己背包里带给家人的礼物,跟蓝月比起来,自己的心思就只有这么点儿,竟然半点儿没有替同行的人考虑过,大家都以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米蓝月却能想到照顾一队人。
米蓝阳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五年前,那时的米蓝月才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路上却也都是她在张罗和计划,跟米蓝月比起来,虽然当年的自己已经长成了大男人,却还是比小姑娘差着一大截。
特别是钱永进,看着跟米蓝月越走越近的陈庆晏,他是有些嫉妒,有些羡慕的,但也知道,自己跟米蓝月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已经撒丫子追赶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追上蓝月的脚步,反而越落越远了,他知道自己动过心,却没有任何的不甘心,米蓝月在他的心里,就是个高不可攀的所在,只能仰慕,不能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