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的声响不断响起。
血融进花洒流出的热水, 白色的水雾与血水一起流出浴室门。
见状,时踪暂时熄灭了手电筒,放轻脚步朝浴室靠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手背一震,他收到了红线剧情——
【眼前的一幕让你感到非常害怕, 你努力说服自己, 你只是压力太大了,这才出现了幻觉,只要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些幻觉就都会消失!】
【玩家时踪,请立刻回房睡觉,直到明天早上】
看来系统对玩家自由探索的深度做了限制。
怎么打破这种限制呢?
时踪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但今晚是不成了。
他只得先离开这里。
在回房的路上, 时踪倒是又看到了颇为有意思的一幕——
那两个厨子又出现了。
他们二人推着一个散发着肉香与酒香的大型餐车, 在长得很萌的女二号房门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上前敲了敲门, 恭敬地道:“小姐你好,这是送给你的夜宵。”
女二号居然还没吃饱?
她为什么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时踪来不及深究,手背已经出现了发麻的感觉。
在系统的催促下, 他只得迅速回房睡觉。
次日早上七点, 时踪被“哇哇哇”的乌鸦叫声所惊醒。
起床后立刻推开门, 他发现左三丘化作的乌鸦从斜对面的一间空房间飞了出来。
不止时踪,所有演职人员都陆续被乌鸦的声音惊醒, 不消片刻就都来到了走廊中。
因是环形走廊, 大家很容易就大眼对上了小眼。
导演率先朝大家招手打起了招呼。“都醒了?那大家先洗漱吧,半个小时后, 我们在餐厅见面!早餐过后, 是新一轮的剧本围读会。
“昨天的围读会很顺利, 大家辛苦了。希望接下来的一场也顺利!感谢大家的配合。”
闻言, 千娇百媚的女主角望一眼大家,害羞地捂住脸,嘟囔道:“没想到大家都被乌鸦的呱噪声给喊出来了。我还没化妆呢。这多不好意思啊。
“导演啊,半个小时,可不够我化妆的。麻烦多等我一会儿哦!”
女二号紧跟着开口了。
她抹了一把嘴,疑似做了个擦口水的动作,这才道:“导演,我不需要半小时,我五分钟就好!我能不能……早些时候去餐厅,然后多吃点啊?”
“好好好。随便你们吧。”
导演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样吧,我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去餐厅吃饭,最迟早上10点,围读会必须开始!
“这里本来是景点,把这里包下来,不便宜的。我们的围读会只有三天时间。明天下午,我们的剧本要最终定稿,所有角色的演法,也要定下来!
“对于男主角的结局,编辑老师一直没拿准注意。他要不要死在地狱,怎么死,被谁所杀,干脆大家一起决定
“大家现在都入了戏,一定代入各自的角色,讨论出最满意的结果。”
时踪不发一言,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导演这话里的关键句子——
三天时间决定着剧本里男主的结局走向。
这会不会是本次隐藏的时间限制?
超过这个限制,默认剧情线的死者就会死?
回房洗漱完毕,时踪离开房间,然后迅速去到了贺真扮演的男主角房间门口。
待他敲了几下门,贺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看来是刚冲了澡。
系统能根据玩家本人的形象塑造其在剧中的角色;会在特定的剧情演绎阶段,强制性影响玩家们说台词的语气、乃至表情;还会赋予玩家特别的气质,最大程度了保证了玩家们的代入感。
在系统力量的影响下下,贺真有着冷白色的皮肤,与一双颓废至极的眼神,这让他整个人带着点剔透的破碎感。
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淌,他的这种破碎感和苍白感就更明显了,有一种很特别的丧系魅力。
时踪打量他几眼,开口道:“你洗澡洗得还挺频繁,昨晚半夜三更才洗过,早上又洗?”
闻言,贺真倒是面露几分诧异。“昨晚?你进过我房间?我怎么不知道?”
时踪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你是不知道我进过你房间,还是不知道自己进浴室洗过澡?”
贺真摇头:“都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剧本围读会结束后,我很累,回房后倒床就睡。再醒来就是今天早上了,我是被乌鸦的声音吵醒的。”
时踪没多问,只再朝他走近一步,直接道:“把手伸出来。”
贺真:“?”
时踪没多解释。“让我看看你的手。”
贺真问他:“想看我哪只手?”
时踪语气淡淡地:“左手。”
“嗯。”
贺真果然伸出左手,再将手掌摊开来,又问,“你要怎么看?”
时踪没有回答,直接抓住了贺真的手腕,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细看向了他的五个指甲盖。
一个接一个的指甲盖看过去,时踪又把贺真手掌翻了过来,捏起他的左手拇指,仔细看起了指纹。
看完拇指,时踪接连看了他的食指、中指……翻来覆去把人一只手研究了个仔细。
放开贺真的时候,时踪拿眼梢瞄他。“你好像很有意见?”
贺真摇头。“还好。”
“是么?”时踪问他,“你的记忆也混乱了吧,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我的名字,甚至对于往事,也不是全都想得起来。”
贺真点头。
时踪又问:“那么,昨天晚上,剧本围读会结束的时候,你和我对视了一眼,那会儿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贺真摇头,看向时踪的眼神呈现出几许奇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什么。
时踪瞥他一眼,倒也不多解释,只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贺真摇头。“昨晚试读会后,我只是随便看了你一眼,非要解释的话,我想知道你和导演对我的表现是否满意,所以我看了你,但也看了导演。
“我自认我的眼神很纯粹,并没有其余深刻含义。我确实不记得大家的名字了,但并没有仅仅与你对视一眼,就想起什么。”
时踪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贺真问他:“编剧老师,还有事吗?”
时踪反问:“你晚上有安排吗?”
贺真摇头。“暂时没有。怎么?”
“晚上在房间等我。”
“你要做什么?”
“探讨剧本而已。”
聊完天,贺真率先下楼去往宴会厅。
时踪默默注视着他下楼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的左手。
——他刚才仔细看了贺真的左手,经过确认,那确实就是昨晚他在贺真房里床下看到的那只断手。
因此,昨晚那只断手确实属于贺真。
那么从浴室门口滚落出的眼珠、脚呢?
难道它们都是从贺真身上掉下来的?
如果贺真刚才没有说谎……
为什么他对昨晚的事没有一点记忆?
他看起来丝毫不像受伤的样子。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踪正思忖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声——
“你刚才的举动好奇怪啊。
“你把人家的手摸来摸去的。人家不过随便看了你一眼,你居然认为这一眼里别有含义。你昨晚偷偷潜进人家房间不说,今晚还要以聊剧本的名义明目张胆地跟过去……
“编剧老师,你该不会想潜规则男主吧?”
时踪回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乌鸦形态的左三丘。
变成乌鸦了话还这么多。
时踪问他:“原来你会说人话?”
左三丘:“……”
我感觉你在骂我。
但我没有证据。
扑腾了两下翅膀,左三丘赶紧道:“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本人啊!我只是在想,编剧这个角色,是不是gay啊?噫……
“幸好我没有拿到你那个角色!”
时踪诧异地看着他。“所以,Gay和畜生之中,你宁肯当畜生?你的恐同症状真的很严重啊。”
左三丘:“…………”
时踪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左三丘愤愤道:“你骂我,我不告诉你了。”
时踪索性不问,直接转身下楼了。
左三丘愣了一会儿,赶紧扑腾着翅膀跟了上去。“那个,不是,啊?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是乌鸦啊?
“别啊,你问问嘛,没准我能勉为其难回答。
“也许我的故事对你推理出整个故事很有帮助哦!”
时踪始终置若罔闻。
左三丘心一横,飞到了他肩膀落下来。“这不像你啊,上个副本你还想方设法套我话呢。你再努努力嘛!”
时踪淡淡道:“你特地飞过来,不可能是因为预知到我会和男主谈话,特意过来偷听,那么你就是有事情问我,或者有什么疑惑急需我解答。
“再者,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你。所以现在应该是你求我听你的故事,以便帮你解答疑惑。”
左三丘:“……”
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被时踪拿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沉默了一会儿,左三丘还是赶在时踪进宴会厅前开了口。“在我的故事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乌鸦。我总觉得我应该和你们很相似。看到你们,我会有一种极大的熟悉感。
“这话暗含的意思,是说我其实跟你们一样,是人类吧?
“我从前是人,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被那人变成了乌鸦?难道我们这些人之中,有人会魔法?”
“副本才开始。再看看吧。”
时踪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问你,我早上看见你从我斜对面的房间里飞了出来。怎么,你昨晚住那里?”
左三丘点头。“是。在我的感知里,我应该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也应该住在人住的房间里。我绕着走廊飞了一圈,在直觉的指引下,住进了我现在的那间房。”
时踪再问:“你对我有杀机吗?”
“没有啊。真没有。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也完全不认识你。”
话到这里,乌鸦状的左三丘没忍住扑腾了两下翅膀,后知后觉发现——
等等,不是我有问题要问他的吗?怎么一直是他在提问?
他刚才不是说他没有任何问题问自己吗?
·
片刻后,玩家们在宴会厅吃起了早餐。
其中女二号是来得最早的人,也是墨迹到最后迟迟不肯离席的那个。
早餐过后又是漫长的、不可跳过的红线剧情——剧本围读会。
为期三天的剧本围读会并不是按照剧本顺序来的。
昨晚大家演读的剧本是结尾部分。
在这部分内容里,以为自己重生后活得很幸福的男主发现自己身处地狱,并不断遭受着亲人爱人的折磨。
至于今日上午的围读会,则是围绕男主刚“重生”的经历进行的。
重生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与挚友奋斗事业,与妻子因为工作关系有了初遇,他觉得生活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演员们将剧本通读了一遍之后,张琦君扮演的女主开了口。
“导演,我想提个意见,目前这段故事有点平了。加点狗血情节,大家才爱看呀。
“我觉得,安排男主的挚友也爱上女主雁雁。两男争一女,这才更有戏剧性。”
导演思忖了一下,看向时踪。“编剧老师啊,我们的项目,那确实也得考虑票房。加点生活化的狗血情节,也许观众更喜欢?你认可吗?”
在时踪看来,这剧本内容玄之又玄,根本没有任何商业元素,无从谈让观众喜欢,更遑论票房。
这是他完全不清楚这个项目为什么能被拍摄的原因。
然而他只能照着脑子里系统给的台词念道:“男主杀了妻子与挚友,这条主线不变就可以。其他细节我无所谓。
“如果你们要这么改,可以。但我就不写台词了。导演设置一个场景,演员们自己发挥吧。大家已经融入角色了,自己发挥反而更自然。”
听到这句话,女主笑了笑,抬手状似无意地撩了一下头发,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便从发间窜出来,几乎让人心旌摇曳。
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风情万种,实在适合这个角色。
正是因为妻子长得太有蛊惑性,男主才误认为,是她误了自己的道心。
只见她说完这句话,先朝俊美的男主抛了个媚眼,之后又朝男二眨了一下眼睛。
女主对男主有意,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男主长得颇为好看。
然而扮演男二的演员长相狰狞可怖,又并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女主为什么也会勾引他?
难道她的人设天性如此,看见谁都想魅惑一下?
刚想到这里,时踪就注意到女主又看向了长得很可爱的女二号。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瞬,女二号一下子羞得脸都红了,赶紧避开了她的注视,不敢再看。
目睹到这一幕,时踪眉梢一挑,就看到女主的视线又朝自己望了过来。
好在导演及时打断了一切。
他问时踪:“编剧老师,你对男主结局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设想了几种结局——
“第一,男主继续在地狱受罚。至于他以后会怎样,留给观众遐想,算是开放性结尾。
“第二,男主受够惩罚,再世为人了,不过他下辈子过得很惨。
“第三种,男主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到这一步,时踪并没有收到任何台词提示。
看来系统要他自由发挥了。
这种情况大概与结局选择类似,他的回答不会影响故事走向,也不会影响剧情完成度,但决定着骑士徽章的类型。
时踪并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道:“对于男主来说,最好的结局当然是他其实并没有自尽。
“自尽的前一刻,男主做了一场关于重生的梦。梦里,重生后的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却落得个被爱人、挚友、亲人千刀万剐的下场。
“于是他醒悟了。既然放下屠刀并不能拯救自己,那还不如彻底沦入魔道。也许这本就是他的天命。
“无法飞升成为救世的仙,那就干脆做一个灭世的魔。
“有阳光就有阴影,有杀戮才有拯救。没有灭世的魔,想要飞升的神佛,靠什么去完成他们的功勋?
“魔靠杀人变得强大,神佛靠杀魔完成历练……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这其实也是一种食物链。总之,魔也是不可或缺的。”
时踪这话把一众玩家、乃至NPC都说沉默了。
他们全都在看他,似乎是在好奇,这话是出自系统之手,还是出自他本人。
左三丘觉得时踪的三观歪极了。
可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反驳。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出一句——“杀人不对。”
发表完自己的见解,时踪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过程中他感觉到某道视线,这便抬头望了过去。
他对上了贺真的眼睛。
贺真似乎暂时脱离了角色,而与他本人重叠了。
透过这张颓丧而又俊美的男演员的皮囊,时踪看到了那个眼神清澈干净的少年人正探究般地看着自己,像是在揣测说出这样一番话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贺真的眉眼间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仿佛生来就坐在了审判席上。
这让时踪感到他是判官,自己却是被审判的那个魔。
又或者说,自己是魔,而他是那个需要通过诛魔而达成飞升的仙。
藏在胸口的玉佩忽然蠢蠢欲动。
时踪的心狠狠一跳,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漆黑的大殿中,幽蓝而冰凉的火光照亮了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也照亮了一个坐在大殿最前方的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身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他手执长鞭,朝跪着的男人高高扬起,冷声道:“满口狡辩之词,我看你简直无药可救!”
“唰”地一声,那是长鞭抽过来时发出的锐响。
长鞭威力强劲,一鞭之下,几乎能让人魂灵分崩离析、痛入骨髓。
跪着的那个男人却是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时踪也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然而幻象已在这一刻消失,他的眼前还是副本里热闹的宴会厅。
幻象里的那记鞭子根本没有打在他身上。
可他从脊椎到脖颈都泛起了一股寒意,几乎连骨血都冷了。
就好像刚才那幕幻象曾是他的亲身经历。
浅浅呼出一口气,时踪若有所思看贺真一眼,随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
上午的剧本围读会结束后,众人一起在宴会厅吃了午饭。
席间吃得最多的还是女二号。
她甚至一个人吃下了一整只烤羊腿。
午饭后,众人五楼各自的房间午休。
这是红线剧情。时踪只能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直至下午3点,他才收到了新的红线剧情——
下午时分,斜阳透过窗户照进古堡第五层,被窗格分成了一条条直线。
当听到敲门声,把门打开时,编剧就在这样一半昏暗一半明媚、充满迷幻氛围的光影里看到了婀娜多姿的女主。
女主站在门外歪着脑袋端详编剧。
她撩着头发,涂着大红唇,像最会魅惑人的妖精。
就是不知道专心写剧本,一心只有文字的编剧是否会被她所蛊惑。
“编剧老师,对于剧本,我有一些想法呢。
“你看,你要不要请我进去喝杯咖啡,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聊?”
张琦君本人相貌平平、气质平平,可是系统影响了他的微表情和神态,让他整个人浑然化作了故事里千娇百媚的女主,仿佛轻易就能惹得人心神震荡。
【玩家时踪,你可以选择“邀请女主进屋”,或者“拒绝她”】
【你的选择可能会影响剧情走向】
女主说的这句话,明显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
换作某个意志不坚定的玩家,恐怕还真会受她蛊惑,邀她进屋。
时踪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现实世界的他没有味觉,对情感的感知也很淡。
进游戏后情况好了一些。他能尝出食物的味道,化身姜婉儿认出叶云锋的时候,内心也并非毫无波动。
然而最终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情缘。
可见受波动的程度非常有限。
此外,其实时踪有心瞧瞧女主到底想干什么,借此挖掘出她身上的故事。
可他猜测进房之后,女主少不了要动手动脚。
他厌恶其他人的主动靠近,干脆作罢。
根据女主在餐桌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谁都想勾引。
那么,如果自己拒绝了她,她一定还会去勾引其他人。
时踪想知道她的故事,问那个人就可以了。
于是时踪开口道:“下午是休息时间。我不想聊。晚上大家开会的时候再说。”
听完时踪的话,女主含羞带怒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责怪他不解风情。
然而她也没多做纠缠,很快转身走了。
时踪没有立刻关门。
他在观察女主接下来会去谁的房间。
一道道阳光分割的古堡中,只见女主扭着腰,带着万千风情走到了一间房前停下——
那竟是贺真所扮演的男主的房间。
片刻后,时踪眼睁睁看着贺真打开门,与女主低声交谈了一会儿,放她进去了。
男主的房门紧紧闭上了。
时踪面无表情地盯了那扇门数秒,抬起手背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红线剧情出现后,走向了乌鸦三三所在的房间。
敲开门,果然,左三丘扮作的乌鸦就在屋子里。
时踪在第一时间打量了整个屋子,这里面的陈设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
“你睡的哪儿?”他问左三丘。
左三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抓着床头上的柱子睡的。我也太惨了。这回的剧本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瞒你说,我好担心我是死者。某个会魔法的人把我变成了乌鸦。下一步呢?他是不是要我死?”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时踪看向他,“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左三丘眼睛亮了。“我该怎么规避死亡?”
“有两个人嫌疑很大,盯着他们。”
时踪带着左三丘去到走廊,下巴往男主所在的房间一抬,“女主已经进屋5分钟了。”
“这个女主的人设是魅惑值点满的那种。我一个乌鸦都被她的眼神惹得脸红心跳的。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男主不会把持不住吧?”
左三丘眨了好几下眼睛。
“要我说,这系统真不做人。你说啊,万一真有那种情节,它不会要求玩家真的……那个那啥吧?
“学弟才大一,看着也是个干净好少年,别会被霍霍了吧?
“等等……妈呀,张琦君还是个男的。换作是我,我要杀了这天杀的系统……”
时踪依然面无表情。“你是乌鸦,盯梢这种活,交给你比较方便。所以,你盯着他们。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告诉我。”
左三丘担心自己是死者,需要密切监控其他玩家的异常动态,当即拍拍翅膀飞出房门,在走廊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盯着男主的房门。
时踪则打算去其他楼层做些探索。
然而一旦他走到楼梯口,就会收到系统让他回房休息的提示。
不仅如此,当他想去敲贺真的门,刚走到门口,也会收到系统要求他离开的提示。他也就只能作罢。
时踪再收到左三丘的消息,已经是下午5点50分了。
双脚落在时踪的左肩,左三丘小声在他耳边道:“女主才从男主房里出来,每走一步都会扭一下腰。将近3个小时呢,他们在干吗?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这是破案游戏,系统不至于那么恶趣味。那么……他们俩是不是在商量什么阴谋?
“毕竟其他玩家都单独待着。就他俩见面了。他们也许是同一阵营的。”
时踪没回答左三丘的问题,往楼下餐厅走去了。
“吃饭,参加第三场剧本围读会。其他的回头再说。”
左三丘问他:“回头怎么说?你打算怎么把这些查出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又构思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时踪的语气很诧异。“我哪会什么阴谋?我直接问男主不就行了。”
左三丘:“……”
·
当晚,将近午夜12点,时踪以编剧要和男主沟通剧本的理由进了贺真的房间。
他果然直接问了贺真。“你下午和女主在一起做什么?”
贺真语气平淡地回应。“探讨剧本。”
“探讨了3个小时的剧本?”
“算得这么清楚。你在盯梢?”
“倒也没亲自盯。”
时踪倒也没隐瞒。他坐上座椅,伸出一只手撑起下颌,若有所思地看向贺真,“现在不愿意说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
贺真似乎有些惊讶。“今晚你打算住我这里?”
“嗯。”时踪道,“我已经洗过澡了。你自便。”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主人,贺真反倒成了客人似的。
贺真问他:“只有一张床,你打算睡哪儿?”
“不跟你一个小孩儿抢。”时踪道,“你睡吧。我坐这里看着你就行。
“我不是打算把结局设计成,男主发现在地狱受罚只是一场梦么?那我得设计他做梦时的肢体语言等等。
“我没法凭空设想,得找灵感,干脆来看看你的睡姿。所以你看,我今晚待在这里,这也是为了项目考虑。”
时踪最后补充的这段话,算是强行利用人设开启了一段红线剧情。
他担心系统像昨晚那样忽然驱逐自己离开。他得提前为自己找一个能留在这里的充分理由。
时踪成功了。
今晚他以不疯魔不成活、一心为了项目好的编剧人设守在男主房间的时候,系统并没有驱逐他。
另一边,贺真没料到的是,时踪说的“看”,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看”。
待他洗完澡擦了头躺上床,就发现时踪以一个懒懒散散的姿势坐在沙发椅上,一只手撑起下巴,就那么默默盯着自己。
故事里的编剧老师显得有些神经质,并且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不仅不讲究,还显得有些颓丧。
可时踪本身的五官实在过于出色,以至于编剧老师身上出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
月光照进来,把时踪的皮肤衬出了银白色。
他静静坐着,一双眼睛讳莫如深地打量着贺真,像个深夜潜入房间想吃人的、正在思考从哪里下口的漂亮精怪。
迎上贺真的目光,时踪淡淡一笑。“你就当我不存在。快睡吧。”
贺真:“……”
贺真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一言难尽。
但他很快还是闭上眼睡了。
这个人,居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还真像是个很听“老师”话的18岁大一新生。
思及于此,时踪面上却是笑意全无,眼神也隐隐有些发寒。
他会忍不住想,贺真这样表现,是不是因为他想隐藏什么。
这一回,他会不会就是想害自己的凶手?
床上,闭上眼的贺真一开始并没有睡着。
被时踪这样盯着,他实在半点睡意都没有。
然而在时钟走至12点整的时候,在系统的操控下,跟昨晚一样,他眼皮一沉,不可遏制地睡了过去。
床对面的沙发椅上,时踪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贺真。
当时间走至12点10分,他看见贺真游魂一般地站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显得非常空洞无神,走路的动作也非常僵硬,整个人像是化作了行尸走肉。
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贺真睁着一双空洞的眼,走向了浴室。
时踪眯起眼睛,继而很快脱掉鞋,悄然跟了上去。
当时踪走至浴室口,正好看见贺真从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刀。
拎着这把刀,贺真一步步走向浴缸,接下来他打开淋浴喷头,脱起了衣服。
时踪不愿错过任何细节,他站在浴室门口,几乎不眨眼地盯着浴缸处正在发生的一幕——
滚烫的白色水雾蓦地腾起。
贺真有些木讷僵硬地在水雾中脱掉上衣。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下颌、锁骨一路淌入肌理分明的腰腹,再把裤子一点点淋湿。
很快,贺真躬下身,把裤子也脱了,整个人赤|裸如初生一般,以半仰着的姿势坐进了浴缸里。
接下来他拿起了刀。
右手握紧刀柄,他稳准狠地往左手手腕一砍,左手居然就被他那么砍了下来。
淌着血的断手被贺真的右手接住,紧接着他拎起它,随意往门口一甩,那只手便被扔出浴室门,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落地,再滑入床底。
贺真从头到尾都如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
他似乎没有意识,也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亲自切掉自己的左手后,他麻木地抬起握刀的右手,将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面。
浴缸里的水大概已蓄了三分之一,迅速被血水染红。
贺真赤身泡在水里,身体亦被染红,也就显得脸格外白,眼珠格外黑。
“哗啦”一声响,他割掉了自己的右耳,喷溅的血水总算将那张无暇的脸也染上红色。
如此,贺真浑身浴血,眼珠乌黑,而又面无表情,像极了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想要索命的厉鬼。
不过他索的是自己的命。
——他在一点一点切掉自己的肢体、剥离自己的血肉、割掉自己的器官……
这是一场极为可怖与血腥的自我凌迟。
不多时,时踪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已放着了一只眼珠,几根脚趾。
浴缸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
殷红的水一层一层往外铺,再顺着地板一阵地一阵地往外淌,把时踪的赤脚都染成了红色。
时踪再往里看,几乎一半血肉已从贺真身上剥离,他身体的另一半是被血水染红的骨架。看样子这副骨架也即将散落。
时踪并不觉得眼前的一幕可怖。
他反倒觉得有趣而熟悉。
就好像他也曾经被这样对待过似的。
他能感觉到这个记忆并非来自于故事里的“编剧”,而似乎就是来自于他本人。
难道梦里那个叫“明月”的人说的是真的?
我曾罪大恶极,以至于下过地狱,受过极刑?
可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中?
望着浴室的这一幕,感觉到有趣与熟悉的同时,时踪也罕见地感觉到了痛苦以及恨意。
他似乎恨极了那种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活生生撕碎的感觉。
于是当看着正在将自己凌迟的贺真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迫不及待看到贺真将自己另一半血肉也切割成碎片的样子。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果然是个没有良心的、冷血而又病态的怪物。
有记忆以来的这八个月里,没有任何家人、又或者旧日的朋友来找过自己。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们全都和自己断绝了关系。
藏在月光阴影下的时踪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看向贺真的眼神夹杂着痛苦、恨意、快意、愉悦……
他自己都很难捕捉这些难得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咔嚓。”
“咔嚓咔嚓。”
……
贺真的另一半血肉终于也从骨架上剥落。
到了最后,那把刀几乎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将他的血肉削落、经脉剥离的。
整个浴室一片血色。
似把窗外的月色都染上了一层红。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是散落四处的一块一块血肉、眼珠、残肢正在地上攀爬。
它们像是成了活物,正在整齐划一地朝浴缸处聚集。
一只带血的眼珠滴溜溜地滚过去,飞起来,嵌入眼眶,一片血肉紧接着飞来将它包裹,贺真的右眼便又重新拼凑成型。
接下来,左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一在他的脸上重现。
苍白俊美,而又冷酷锋利的五官重新生成,紧接着逐渐完整的是脖颈、双肩、肋骨前的皮肉……
经脉重新贴合,断肢重新组合。
贺真就这样重新变得完整。
之后他睁开眼睛,从浴缸里站起来,拿来浴巾一点点将赤着的身体擦拭干净,再穿好衣服,依然行尸走肉般地朝外面的卧室走去。
最后贺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面朝的还是沙发椅的方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凌晨4点半。晨曦初至。
古堡所在悬崖之下,漆黑的海面正一点一点被照亮。
贺真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时踪在晨曦中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显得有些复杂。
但当贺真坐起来的时候,时踪的目光只剩下纯粹的温柔与专注。
贺真皱眉,面露些许费解。“几点了?你该不会看了我一晚上?”
“嗯。”时踪抬起手,伸出修长苍白的食指,冰凉的指尖竟是伸了过来,再轻轻触碰到贺真的鼻尖。
贺真几乎一怔,肩颈连同整个脊椎都变得有些僵硬。
然后他便见着时踪微微偏着头朝自己一笑,用一种莫测而又似有些轻挑的语调说:“早上好,beauty。”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冒犯了,贺真眉头立刻皱紧,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时踪收回手,眼里还残留着几分怀念,似乎还对某个画面有些念念不忘。
然后他淡淡笑着说:“看到了很美的场景。”
“很美的场景?那是什么?”
“我先去睡一会儿。如果你真想知道,拿你下午和女主的谈话内容来交换。”
时踪面无表情地起身,径直离开了男主的房间。
房门开了再合上。
随着他的离去,屋内的温度好似都被带走了些许。
贺真望了那关上的门许久,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抬起手,抚上了刚才被时踪碰过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