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士纳闷,过了一会有人开始回答:
“报告,是孙子。”
“报告,是张飞。”
“报告,是诸葛亮。”
后面还有岳飞、关羽、吴用、林冲、还有几个咬定是杨森、吴大帅。
关子卖足了,程号目才说是拿破仑。
顿时下面乱了起来,怎么是拿得起破车轮的人?
吴焜暗想:马车的车轮是木头的,我攒点劲,也拿得起来吗?
只有李处长在背后似懂非懂。
“我为什么说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军事家呢?”
随后程号目简单介绍了拿破仑的军事成就,听得众军士瞠目结舌。
按程号目的说法是,号吹得好坏,取决于号兵的个人素质,就是悟性。号谱简单,只有一两句,易记,关键是琢磨,才能吹得连贯,圆润。军号要嘹亮,取决于吹号人的肺活力和气管壁的厚度,这个因素,成年人是无法改变的。年龄小,可以通过训练,增强身体在这方面的能力。
程号目讲,要把军号吹出气势,首先在练号时要选择在空旷之处,江河湖海边、山坡山巅最好。其次是站姿要正,军容要整;谱子要熟,得心应手;最后是要求吹奏时,精神要旺。
他给吴焜和学员们指定的练号地,是山坡上,是江边,对着江上吹,这也是他选择在柑子园办班的原因。
最后,他说“看来这把军号,只能放在旅部司号队做下次的奖品了。”他把军号递给了向东。继续说道:
“拿破仑说‘军号是战争之魂。’凡是在军队里混过、打过硬仗苦仗的人,都懂得军号在战争中的作用。古时打仗,进攻是敲鼓,撤兵是打锣,叫擂鼓进军、鸣锣收兵。就只这两样,我们军号的号谱几十种,比敲锣打鼓方便得多。
战场上,长官的大多数命令,要靠我们的号声来传达,我们司号兵是长官的耳朵和嘴巴。如远处来了一支人马,不可能去打招呼,如果是敌人呢?那就只有糟,这时就要靠我们吹号联系了。我们也可以迷惑敌人,比如晚上用一个连来打这个柑子园,而柑子园里敌人有两个连,硬打打不过,怎么办?如果你有几个号兵的话,就可以这样,你打的只管打,让几个号兵散在四面八方,吹号冲锋,让敌人以为你的兵多,他怕了就只有跑路。
我们独立旅就吃过号兵的大亏。年前我们兵败,独立旅和一些打散了部队,一万多人,保护着杨军长退到奉节城。那晚大雨,刘湘两个连的兵追到奉节城。但这两个连有十多个号兵,进攻时,他们十多个号兵在城外三面吹起了冲锋号,吓得我们一万多人,以为是刘湘的大部队来了,在大雨中把军长推上马,慌忙逃出了城,丢下了辎重财物无数。就这样,两个连打赢了我们一万多人。
能吹号、吹过号的长官多得很。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好练,小号兵同样能当官。
最后我再说个事,边学吹,边要背号谱,背号谱你要认得到这百十来个字,我不管你原来识字不,你想要吹号,拿高饷,当老子的徒弟,你就要把这百十来个字认倒。老子到时来查,认不到,军棍伺候。”
讲完了回头,那李处长一伸大拇指,为号目点赞。
号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估计鸦片烟瘾要发作了,“我,我平时要在旅部值班,旅长有很多大事情经常要问我,你们跟着向东、樊军两位军士学,他两个都是我出师了的徒弟。别想着偷懒,在你们练习吹谱子后,我会从全旅选择军号吹得有彩的好手来,给你们传授他们的各自绝技,学不学得会,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好了,向东,你来接手。”
说完了,给向东、樊军和小军需交代了几句,说声旅部有事,就和李处长在呵欠声中谈笑着走了。
旧中国的识字率只有千分之三,四川更低,来当丘八的,有几个识字的?好在号谱上字不多,又只需记住谱名就行,向东和樊军文化也就是这个水平。当即开始教了起来,字教了几遍,就学吹单音,吴焜早就学过了,就记谱子。
向东和樊军性格开朗,号都吹得好。向东个子高,悟性强,他的号音清晰明朗,技巧多。樊军个子矮壮,中气足,号声高亢。
那小军需杜凤,男孩子取了个女孩子名,军阶是上等兵,年龄十八岁,孟青云旅长老家一个富农亲戚的后代。
小春当兵才一年多,原来是二连长的勤务兵。
五个小子在一起,每天好得恨不能穿连档裤,打鸟、摸虾、钧鱼,吴焜和小春在河边练号时,另三人都要求把钓鱼的家什带上。
训练班训练,堂课上下午各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小时,中间,向东和樊军两个小教员,还有意留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学员们每天学习完后,各回各的家,各吃各的饭,各自在连队住,每天早饭后来报到,先自行练习一会,才开课集中学习。一般是向东和樊军集中指导学习,教新谱,大家再分别练习,如果有号目选派来的老号手上课,就集中听讲,中午饭自带。
吴焜在军号训练班期间,中国的形势发生了巨变。
1926年7月9日,蒋中正就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并誓师北伐。
北伐的第一阶段从1926年5月开始。第四、第七军首途入湘,协助唐生智部稳定了湘南局势。
8月,开始进入湖北境内作战。
几个月来,吴焜的峨嵋内功只有小进步,吹号技艺却进展神速,也许是天性喜欢,谱子练完后,遵照教官嘱咐,练熟悉度。每天在江边琢磨,他刻意把练内功时吐纳法运用到吹号上,同时采用吹唢呐的各种技巧方法,吹长音,不抖不颤,随意转换,谱子圆润悠远,就连向东、樊军听了,也连连翘指。
这天早晨,吴焜又独自来到江边练号,很快,沉浸在号声中。
突然,背后有人:“嗯,不错。”
回头看,是自己学军号的启蒙老师韩四叶,一身浆洗得洁净的旧夏装,领口虽被汗水润湿仍紧扣着,绑腿扎得像鱼鳞,一双苎麻和碎布杂编成的“高级草鞋”尖上,缀着两个红绒球,金鱼眼里透露出熟悉的温暖。
吴焜在岸石上“啪”的立正,高兴得嘴咧开到了后脑勺:“报告长官,手枪营号手吴焜正在练号,请指示。”说完着势跳下岩石。
韩四叶伸手拦住吴焜的动作,脸色转为肃然。
“面朝长江,吹集结号!”
“反冲击号!”
“向我靠拢!“。
“命令二团二营四、五连向敌左翼冲锋,六连坚守阵地。”
再无指令,吴焜转望韩四叶,只见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在闭眼沉思。
吴焜轻轻来到他身边,坐着。
半晌,金鱼眼才睁开:“吴焜,听了你的号,怎么说呢?我感觉不象是一个军人在吹号,就象是在听唢呐,在戏台上听别人奏乐,在大街上看耍把戏的敲锣一样,好听!你说是不是?”
吴焜不解。
韩四叶:“我们虽然是当兵吃粮,混吃等死,但我们毕竟是军人,是铁血军人,军号就应该有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有那种对任何敌人不虚火的劲头,军号到手,就要有一股不怕死、不怕敌人凶恶的狠劲,这股气随时藏在胸怀。你听着?”
“滴哒……”这是集结号,似乎有一位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坐在帐中召集他的部队。
吴焜听完,有点心悟了。韩四叶的金鱼眼死死地盯着他,“想想我刚才说的,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要有敢死队的劲头,要有同任何军队较量的勇气。”
立志当军阀的吴焜,想了很久,终于明白,笑了,拿起号吹了个战场识别号。
韩四叶颌首:“嗯,有了点,你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