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喝些水。”
剪秋递来一杯水,想要给卧病在床多时的宜修润润口,宜修现在嘴唇干裂起皮,看上去满脸发黄,黯淡无光,用医者的话说,面诊已是恶色,恐预后不良,只怕日后汤药不能离口。
“太医说娘娘本就有头风,这下风邪入体,只怕日后汤药不能离口了。”
宜修没有什么太多感触,本是已死之人游荡几百年,陡然间能够重获新生,她比什么都觉得珍贵,失去了的重新得到才能够感觉到弥足珍贵。
喝完水,宜修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问道,“剪秋,本宫昏睡了这么久,现在都是什么日子了?”
她现在迫切想知道今夕何夕,能够再看到剪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剪秋,“娘娘,现在已经八月十七,前天过了中秋,因为您病着,皇上也就没有大肆操办中秋夜宴。”
宜修不能真的告诉剪秋,她重获新生了,又问道,“接下来宫里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本宫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娘娘,快要选秀了。您好生歇歇吧,您都病重,奴婢看着也不忍心。”剪秋皱眉,一半是不解,一半是心疼。
宜修盖上被子,翻过身,只好继续休息。
反正她现在病重,太后和皇上也吩咐旁人不要打搅她。
院子里刚才还热闹着,一下子人走了,冷清了不少。不过在景仁宫被圈禁后,一直冷清着,她现在反而安心多了。
不知睡了多久,宜修觉得睡得太久,整个人越发没有精气神了,恹恹的,问“剪秋,现在何时了?”
“娘娘,未时了。”
“是否要传膳呢?”
宜修扶了扶太阳穴,“传吧。”
宜修身体还保存原有的惯性,熟练的让剪秋服侍她穿戴整齐。
但是剪秋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了,剪秋?”
剪秋叹气,似是愤懑不平,“娘娘,还不是华妃,非要在这次选秀插上一脚,把娘娘气晕了。”
华妃?现在应该没那个胆子吧。不过宜修倒是经常用头风发作借口,谁能想到,这一次真正发作了,还是上一世没有的。也算还债了,真是什么借口都不要经常用,说不准真会成真。
宜修笑道,“华妃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且看她得意,总有她失意的时候。”
“是,您病着,太后放心不下,送来许多补品。皇上也是,这几天命苏培盛也送来好些上等的药材。”
“太后自然是看重本宫,毕竟乌拉那拉氏的荣耀还需要本宫维系。”
倒是皇上,宜修现在对他的感情,五味杂陈。她从前既想要后位,又想要宠爱,雍正想必对她也只有太后和纯元面子上的照拂。
满桌子菜,虽然都是以清淡为主,但还是不难看出这里面的奢华。
宜修夹了一根芹菜放嘴里吃,吩咐“剪秋,下一次不需要放这么多菜,一次就最多放三碟子菜有荤有素即可。”
剪秋不太明白,“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平日里已经足够节俭,这每月的份例都用不完,为何要这般缩减开支呢?您还病着。”
宜修只道,“本宫这次病中,想通了许多。沾了太多鲜血,平日里剩下的份例折算成银子,留着等年底的时候到京郊难民营捐了吧。”
做了太多孽事,经此一事,宜修越发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阿弥托佛,她看到太多苦难,难过时穷人家还会卖妻典子,更有甚者饥荒年还会易子而食,比起那些,曾经的自己遭受的痛楚真是九牛一毛。
经历了痛楚,宜修更珍惜眼下,太后还活着,一切事情还没有最糟糕,她这个皇后还是地位稳固,这便足够了。
“娘娘仁慈。”
宜修但笑不语。从前做过的那些事情早已经做下了,无法挽回,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掩盖,从现在起,她就此收手。
宜修喝了碗燕窝粥,血燕最补气血,果然喝完浑身热乎乎的,气血运行,身体才不会外感邪气。
宜修想出去走一走,就在这景仁宫院里。现下虽然快入秋了,但是院里的牡丹花还没有凋谢。姚黄与魏紫皆是尊贵之色。宫中的能工巧匠倒是多,不知是用的什么方法,能够让牡丹花一直开到八月份。
但是这么多年,她执着于栽种牡丹,不过是为了她彰显正室才有的地位,因此才弄的这些,也并不是真心喜欢牡丹花。
“剪秋,等明儿,你去内务府,命人移栽一些月季,兰草,桂花一类的花草,这院子里只有这一片牡丹花,一枝独秀虽然好,看久了总是会腻,倒不如引来百花争艳,让人不觉得单调。”
“是。”
现在,甄嬛快要入宫了,旧人相见,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她现在记忆里只记得当时的甄嬛真真是得意极了。
【皇后,您永远都是皇后。】
【哪怕新帝登基,您也依旧是皇后,景仁宫皇后。】
当时甄嬛真是得意极了,最后一身明黄色凤袍加身,比她还要威严无比。
宜修想到那一刻,心里一阵绞痛,哪怕她觉着,她已经放下对雍正的执着,对权力的渴望,但是每每一想到最后被逼的自尽以保名分,她心里面还是会留下创伤。
虽然平时不会想起,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眼下一会想起来,那几句话真正像个魔咒,压得她喘不过气。
“娘娘。”
剪秋突然出声,把宜修从回忆中唤醒。
宜修回过神来,意识到眼泪已经顺着脸颊,不知不觉沾到衣袖。
“娘娘心里苦,奴婢看在眼里也难受,娘娘您也要想开。”
“入秋了,本宫的秋天也来了。”
像树上的叶子都黄了,风一吹就落,洋洋洒洒,诗人眼里,这是绝世诗篇,文泉涌思;画家眼里,这是秋傲清高,遗世独立之美;到了深闺怨妇眼里,这就只是叶子黄了,哀怨凄婉。
宜修不自觉的又觉得头风犯了,她本就通晓医术,哪里不晓得,这是因为她忧思过度,七情内伤。
前世已了,今生还需重头来过。
“剪秋,咱们回屋里去,天太冷。”
“是。”剪秋不放心的看向宜修,她现在的面容太愁苦,服侍了宜修几十年,剪秋从未见过 她这般,上次还是大阿哥去了的时候。
“本宫从前手里染上太多鲜血,不想再一错再错下去。”
剪秋在一旁听宜修回忆过往,安安静静当个聆听者。
宜修,“把从前安放的那些害人的东西除了,欣常在还有方贵人的胎好好养着,可不能让她们小产,宫里多有几个孩子好。省的,最后,一不小心押错了注,多几个孩子,本宫后位才能更稳固,哪怕不是本宫生的,本宫最后还是母后皇太后。 ”
宜修看了剪秋一眼,叮嘱,“记住,凡事不能贸然行动,本宫哪怕什么不做,最后都是太后。”
剪秋哪怕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