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丫鬟们便送来一套几日后用作参加宫宴的衣裳以及首饰,没有心情挑选的安错错自是随手指了几件,便动身前去了居府。
原本打算不过去居府,但眼下已经发生了这种事,居婉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若是连她这个唯一的好友再不过去宽慰她一番,只怕是会更加难过。
居府正堂之中摆放着居正的棺柩,穿着孝衫正跪在火盆面前烧着纸钱的人便是居婉然。
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因为哭不出声了,此时的居婉然只静静的跪在地上烧着纸,虽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哀伤。
“唉,小姐这样已经跪了一上午,连滴水都没有进过肚子,在这样下去只怕会承受不住。”管家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可有开过安神的药给她喝?”安错错出声问道。
管家点了点头,“喝了倒是喝了,不过是昨天晚上喝下的,之后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跟谁都不说话,看来是真的伤透了心。”
至亲之人忽然离去,换做是谁也都接受不了。
又是一阵愧疚打自心底涌出,安错错只觉得她十分对不起居婉然,明明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生前居正就曾拜托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居婉然那些事,甚至还下跪请求,这个承诺她说什么也要守住。
见眼前姑娘似是陷入了沉思,管家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来也真是可笑,老爷生前帮了不少人,可这死后前来吊唁的却没有几个,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悲哀。”
“是啊……人心难测。”安错错略有些失神的低声喃喃了句。
就连她也都没有想到玄冥宸会赶在皇上内心动摇之前将人给杀了,不光如此,还没个理由跟
原因。
自居正在牢中死了之后,肯与居府上来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都避之不及,哪里有人还敢迎着风口浪尖的过来吊唁,不顺势踩上一脚就算不错了。
俩人正在正堂门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令人颇为意外的声音。
“怎么府上如此冷清?这居大人做了多年的好官,怎的死后连个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二人齐齐回身看去,见华淑雅正跟在华周章的身旁走来。
方才的话就是出自华周章之口。
“华大人。”管家面色不改的迎上去,出于礼数打了声招呼。
华周章带着些许不屑的轻瞥了眼上前问候的老管家,随后才看向正堂里的棺柩,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冷笑。
“爹,这居大人怎么也算是女儿的世叔,你们二人在朝为官十余载,这最后的一程还是要送的。”华淑雅故作出一副难过的模样,可那双眼睛里却是十足的得意。
居正与华周章二人的确都是武将出身,但可惜一直都受不到重用,在朝做官多年,最终也只是混到个五品的位置,随意派了分闲散差事,俩人又都只有一个女儿,太多地方相同,难免会生出几分对比的胜负欲。
安错错冷眼看着前来的二人,要不是看在此时在居正的棺柩面前,她早就出声轰赶二人出去了。
表面上说的是过来吊唁,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过来看看升官之后又被打入大劳赐死的居府有多么落魄。
正说着,刚准备走进正堂内的华淑雅便看到了安错错,面上一喜。
“原来是准王妃,方才淑雅只顾着难过,一时间没有认出您来,还请准王妃谅解。”说罢,她更是亲昵的走上前一步,完全将方才说要吊唁的事情丢到了脑后。
见此场景,不光是一
旁的管家皱紧了眉头,就是安错错心中也极为不喜。
华周章也认出了面前有着令人难以忘怀容颜的女子,可不就是那天宫宴上的享尽一切风头,并且还让皇上跟王爷都争着留在身边的女子么。
当时在场的文武百官只当是宸王刻意与皇上唱反调,而安错错不过是俩人之间被利用的牺牲品罢了,没想到后来竟得知她与宸王就要大婚了!还怀有身孕,这可是惊动整个京都的大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饶是华淑雅,也都在家里哭了老半天。
眼下可正是个借机讨好宸王的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
心里敲定好了算盘,华周章便一个箭步迈上前去,迎着笑道:“下官在兵部任职,没想到小女竟和宸王妃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呐!”
玄冥宸多年来一直未娶亲,眼下虽也不过只有二十五六,却也算上是成婚极晚的了,若不是先帝去的早,没人能逼迫的了他,现在怕是也都有了孩子。
最主要的还是在他的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女子,坊间更是有传言开玩笑说宸王有断袖之癖,不过最终这种流言也都被人掩藏于唾沫星子之下了。
玄冥宸可以说就是周华的天,根本没人会说他半点不是。
一听到华周章的话,站在安错错身旁的华淑雅就更是得意,也不管身旁的人脸色如何,一把勾住她的胳膊,“爹你有所不知,宸王妃与婉然走的近,女儿又与婉然是多年来的好友,自然跟宸王妃也聊得来!”
一直跪在棺柩前的居婉然像是没有听到身后几人的对话声一般,只是缓缓的重复着烧纸的动作,神情木讷而又空洞,好似没有了灵魂。
安错错不由得担忧的看了眼正堂内,随即冷冷的抽出胳膊,“我可没听婉然说她
有你这么个朋友。”
话音落下,华周章父女二人的脸色便僵住了,尤其是前一刻还在不停地攀着关系的华淑雅,方才安错错回绝的话无疑当众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嘴巴子,响的彻底。
“这……”华周章不免看了眼同样神色尴尬华淑雅,一时间也不敢说些什么。
凭着殷实的家底跟多年来累积的人缘,即便是朝中不少高官见了他也不会出言为难,使其难堪,像今天这样当众下不来台,还真是第一次。
还想着套近乎的华淑雅面上难堪的神色只僵持了短暂的工夫,又立马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来,“想必是宸王妃您贵人多忘事,一时间把淑雅给忘了。”
“你这是在说我记性不好,还是在说我故意摆架子?”安错错勾着冷笑,毫不留情面的说着。
这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趋炎附势的功力简直堪比黏土,见到人就想死赖着不下。
“淑雅不敢!”
华淑雅立马露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来,垂着脑袋死咬着嘴唇,甚至她感觉周边的人都在看她笑话,就像迫不及待等着要看到她难堪了一般。
一旁的华周章也被吓得不轻,连忙出声赔罪,“是小女出言不适,还请宸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女。”
看着眼前俩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就连旁边站着的管家看在眼里也都不免多了几分嫌恶的神色。
先前老爷还在世的时候,这俩人就到处出言嘲讽诋毁,没想到了临了去世之后还要过来奚落上一番,单单只凭借着这点,安错错就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
“何人得罪了本王的王妃?”
玄冥宸的声音忽然打自背后响起,众人回身一看,纷纷惊得赶忙跪下行礼,只见那华周章的脸色都被吓成了猪肝色,跪在地上只
知道发着抖,哆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跪在旁边的华淑雅也没好过到哪去,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也都变成了惊恐的骇人模样。
二人除了同样都在不停的发抖之外,似乎也都没什么不同。
惶恐的深埋着脑袋的华周章视线中落定一双用着名贵靴面靴底的鞋履,自下往上便是那如同男人冷冽气息的墨袍。
在场所有人皆都跪了下去,除了神色冷淡的一人。
安错错连都未看来人一眼,转身便走进了正堂,她现在还没得到一个清楚的回答,在整件事没有了解清楚之前,她却是不知该如何站在俩人中间做决定。
即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那也就只有先安慰悲伤难过的居婉然为主要的事情了,若是玄冥宸对她还有心的话,应当是怎么也忍受不了她的冷淡,最后也必定会将所有的事情原委告诉她。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她暂时也就只能这么想了,不然她真的无法面对失去生父的居婉然,更无法面对他们以后的日子。
倘若要让她与一位行事手段狠厉,并且只是自私的为自身谋利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她想她定是接受不了的。
落枫将俩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下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下官、下官并非有意冒犯宸王妃,还请王、王爷恕罪!”一句结结巴巴的话从不停发抖的华周章口中说出,模样看上去不禁有几分好笑。
淡漠的视线打自瑟瑟发抖的二人身上一扫而过,玄冥宸便大步走进了正堂。
十月晌午的日头仍旧有些毒辣,跪在院子里的二人在没得到赦免之前也都不敢站起来,只能顶着烈日一声不吭的跪着,纵使心中有再多的委屈,也都只能一句一句的往肚子里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