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南走,又是十几日的光景,久不见人烟的荒野上终于出现了一个看上去甚是零散又算不得大的村落,萧聪和鸿翔步入其中,嗅着久违的朴实气息,终于寻到了些人世的味道。
沿着土泥路一直走,走马观花般看着路两旁破败的房舍和各种小有心思的事物,像拴着驴马的石碾、两脚一轮的简易推车、两轮一板的板车、爬满蔬果藤蔓一人多高的藩篱、藩篱上倚着的各式各样的农具……萧聪看着欣喜,鸿翔看着更欣喜,他之前虽然是个乞丐,但比起这里的庄户人家,好得算是半个城里人,故而第一次见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目不暇接,小脑袋摆来摆去,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瞭了。
与日落山脉旁的那座村落不同,这里的居民明显是以务农为生,大概是因为离凛原的距离恰到好处,所以冬天虽冷,夏天阳光充足却不至于太热,故而既有利于农作,又有利于作物生长,相比而言,务农要比游猎更能让人生活得好一些。
两人边走边看,坑坑洼洼的土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萧聪想起初到日落山脉时遇到的村妇红玉,希望这里的人也能像村妇红玉那样邀请他到家里坐一坐,不为饭食,只为感受下那种平常人家所独有的家的味道,当然,若是能吃点饭喝口茶,那就更好了。
可惜他俩来的着实不是时候,此时正值午后,农忙时节的人们大多都在家里睡午觉,以求补充精神,待日头偏斜时多做点事情,贫苦人家,哪有闲饭养活闲人,所以大人小孩皆是如此。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倒数第三家的房舍里突然探出了个光葫芦瓢上竖着根小辫的脑袋,一副精力过剩古灵精怪的摸样,原来是个顽童,看他家的房子的布置,确实是比别家规整些,也高大些,起码位于主舍处的那间瓦房,可要比其他的茅草泥胚子好多了。
萧聪与鸿翔这身打扮,与村里人相比,一看就是外地人,顽童看着当然好奇,也不认生,蹦着跳着从屋里出来,走到萧聪身边,背着小手歪着脑袋嘻嘻一笑,用极是稚嫩的童声言道:
“哥哥的打扮好好看呢,是从外边来的吗?”
萧聪含笑颔首,身旁的鸿翔掩嘴嗤笑,好像见到一件甚是好玩的事儿。
顽童面露不悦之色,撅着小嘴道:
“你笑甚,还捂嘴,一个大男人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捂嘴算是怎么回事,还不如我们这儿的丫头!”
鸿翔闻言放下手,轻哼一声,扯着脖子争辩道:
“你懂什么,笑不漏齿,这是礼节……”
萧聪听着要出事,赶紧抬手捂住鸿翔的嘴,没让他把话说完,以鸿翔的小脾气,接下来说的话无
非对乡下人愚昧无知不开化的诽谤云云,这可就有点太无礼也太伤人了。
他一边捂着鸿翔的嘴,一边歉笑道:
“我这小兄弟生性腼腆,涉世不深,但心思纯净,初见小哥可能觉得喜欢,故而发笑,还请小哥不要误会。”
乡下孩子,一般不像城里的孩子从小就有那么多的歪歪肠子,此时听得萧聪此番解释,脸上的不悦瞬间全无,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摸样,摇头晃脑道:
“你这话说得还好听些,不愧是当长兄的人。”
鸿翔看着顽童那天真幼稚却故作老成的摸样,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想到多说话又得败了萧聪的面子,只能对着那顽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萧聪又是歉笑几声,趁热打铁道:
“我俩途经此地,已经走了半天时间,能不能请小哥行个方便,让我俩到贵舍歇歇脚?”
那顽童抬起脸来,狐疑地看着萧聪,而后抿唇一笑,道:
“看你俩也不想坏人,跟我来吧。”
说完,蹦跳着往回走去。萧聪将脸转向鸿翔,微微一笑,朝顽童离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鸿翔见之,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萧聪的要求他从来都是没有理由拒绝的,随即抬腿跟着萧聪尾随顽童而去。
进到院中,才看见之前隔着那一人来高的藩篱所看不到的景物,院子里的东西挺多,但归其种类,也不过几种,其中最多的在石子小路两旁木制架子上朝阳斜放的一个个排列紧密的簸箕,一边的簸箕里晒着茶叶,另一边的簸箕里晒着香椒,淡淡茶香掺在香椒那种特有的辛和香味里,闻起来倒有一种别样的享受。
萧聪不禁深吸了一口,顽童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嘻嘻笑道: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们这边冬天气候寒冷潮湿,香椒和茶叶都是必不可少之物,香椒可以祛寒,茶叶可以败毒,城里那些富家人从我们这采购香椒粉,回去之后抹在卧房的墙上,室温气正,一冬都不得病,但我们这些种椒碾椒的乡下人,可就没那么大的福分了。”
说着,稚嫩小脸上显出几分黯然。
萧聪笑笑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福分,太过依赖外物也不见得是好事,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你只要不畏艰难,从现在开始练就一身强健体魄,以后不用香椒粉抹卧房,也能活的很好啊,人间至味是清欢,那些生活奢侈的人家,活得也不见得能比你们快乐。”
顽童闻言再次喜笑颜开,两只小眼睛弯成月牙,两排带着豁口的牙齿看上去分外可爱,继续装着小大人道:
“这话说得有道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萧聪听着这句既像是搭点边有感觉不太搭边的感慨,一时觉
得这顽童更加可爱,正想着,几人已经踏进主舍瓦房里,一进门,那顽童就大声叫嚷道:
“爹,娘,来客人了。”
一位光着膀子胡子邋遢的汉子与一名身材略显健硕穿着短袖麻衫的妇人自左手边的里屋走出,一个面相粗犷,一个昨日黄花,都是被苦难磨蚀后的未老先衰,萧聪见之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庄户人家若想攒下点家业还真是不容易。
汉子在前,妇人在后,往前紧走几步,咧嘴爽笑相迎,
“来,公子这边请。”
这汉子虽面相粗狂,但笑起来却是一副憨相,见到萧聪这般打扮的人,依旧是不卑不亢,想来应该也是见过些许世面的人。
主舍中家具器物的摆置与寻常庄户人家大同小异,一张桌子,几把凳子,一个柜子还有一个不知是用来供奉哪尊神仙的香案,香案上香炉中香灰满满,想来应是心地虔诚日日祭拜,柜上无门,用麻布蒙着,桌子上放着一只样式粗拙的大型茶壶,茶壶边摞着一摞青瓷大碗,妇人将青瓷大碗一个个摆开,将茶壶里的凉茶水倒入其中,萧聪跟着汉子一前一后在桌子前的板凳上坐下,顽童搬过一把小一点大概是专门给他做的板凳乖乖地坐在汉子身旁,鸿翔坐在萧聪身旁,妇人将青瓷大碗一一倒满,然后分拨给桌前几人,咧嘴一笑后行出门去。
男人们说事,女人们伺候完就要回避,这是玄真界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里公认的规矩,这些男尊女卑的繁文缛节,在小户人家比在大户人家里更难以逾越,至于豪门世家有丫鬟伺候着,那就另当别论了。
妇人刚离开主舍,光着膀子的糙汉子便寒暄道:
“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来,喝口茶水解解渴,自家茶叶,精工细作,好喝得紧。”
说着,右手一抬,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聪和煦一笑,拾碗喝了一口,赞叹道:
“好茶,这农家源地沏出来的茶就是不一样,还真别有一番味道呢。”
汉子闻声又是几声憨笑,
“公子觉得好喝,回头我让贱内包几包让公子拿着,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公子笑纳。”
萧聪拾碗又喝了一口,随口问道:
“听大哥谈吐不凡,倒不像是一般的庄户人呐。”
汉子闻言赧笑道:
“不瞒公子,我除了自家种着茶叶香椒和其他农务外,还是这村子里帮办,春后秋后总要往城里跑上一两趟,替乡亲们将茶叶香椒之类的运到城里去,多少能赚点差价,没办法,日子难过,干这营生免不了与城里那些斯文人打交道,这不久而久之,也就学了一点。”
萧聪用带着点幽默的语气调侃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汉子搔搔脑袋,二人相视大笑,气氛霎时间倒是轻松随和了不少。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萧聪起身告辞,汉子极力挽留,萧聪婉言相谢,纠缠之际,顽童去而复返,将手里拿着的几个纸包交予汉子,汉子接过纸包,不由分说地就往萧聪怀里塞,萧聪连连推脱,奈何这汉子实在是热情难却,于是只好收下后才作揖拜别。
汉子牵着顽童一直将萧聪两人送出藩篱,站在柴扉前望着二人远去,行出村子,萧聪抬首莫名幽幽一叹,看了看手里装着茶叶的几个纸包,随手丢进了弥芥。
这一行又浪费了他许多宝贵时间,因为这之中并没有他想要的那种来自于家庭的温情感觉,那汉子的小算盘他怎会不知道,只是懒得说更懒得理罢,倒是对这茫茫人世的事态,他又见识到了一分。
“罢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像红玉姐姐那般心境淳朴的人儿,得之我幸,不得之也算不上是不幸,这次得不到,不还有下次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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