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忍着痛,处理好你的伤口。不然,明天再来一场,你就死了。”
这个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一样,又仿佛,那个人就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姬长空循声看去,黑暗的角落里,一个草席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姬长空被吓了一个趔趄!因为他似乎看到的不是正常的人,而是一个筋骨寸断、浑身是血的老人。他的身上缠绕着三叉的蛇形锁链,锁链的终端牢牢的镶嵌在密室的墙壁内,另外两端,则是一对穿骨爪,一左一右,正穿老人的琵琶骨。
这能不怕么。
这个非人的地方,或许比姬长空经历中的巫山诏狱还要更加黑暗,更加无情。
老人笑道:“哈哈,老夫有那么可怕吗?嗯?”
姬长空缓缓走进,隔着微薄的光芒,他看清了老人的五官。那是残缺的五官,或者说是丑陋,兴许是因为同情的缘故,姬长空并不认为那丑陋。
独眼、平鼻、刀疤嘴,这些词汇都拼凑起来也无法形容老人的面貌。这是姬长空第一次见到过最骇人的面容,比失去鼻子的霍玄庭还要恐怖。
“小子,好看吗?”老人突然问道。
姬长空这才意识到,老人说话的声音是从腹部传出来的,也就是江湖中流传的奇门术法,腹语。
在江湖或者是朝堂还有军营中,具备学习腹语的人,至少都是神骨四重以上的高手,而且这还需要讲求一定的天赋。
这个老头的腹语讲的如此清楚流利,他的修为境界也不会差到哪去。
“老前辈,晚辈多有叨扰,还请莫要见谅。”姬长空施了个礼,就没有下文了。
姬长空清楚,老者被打成这样,要是一般人,早就死过无数次了。再有,利爪穿锁骨,却跟没事人一样。这种人,绝非善茬,是他惹不起
的。
可因为老者的那句鼓励,姬长空有种莫名的欣慰。此刻的他,竟跟老者有着同样的想法,疗伤,等待下一波私刑。
文渊阁,此时乱成了一锅粥。
司马卿跟着白长老四处询问,到了黄昏时候,总算是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他们得知,门下的两个弟子,是被骁骑营给带走的时候,脸上的愤怒消失了。
骁骑营,如果把那一支军队当做小规模的势力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别看骁骑将军只是六品管辖,可是,他们是为王后服务的,他们代表的是威后,那个垂帘听政、挟天下兵锋为自己所聚的女人。
跟骁骑营对刚,他们两个绑起来,都不够资格,简直是炮灰级。加上一个诸葛云,也充其量能讲个话,仅仅是说个话而已。至于人家听不听,那是人家的事情。
文渊阁的三个长老,如热锅上的蚂蚁。
丞相府,董监生带着古手羽登门及第。
霍光面色苍白,披麻戴白,老慕迟迟。霍玄庭虽不是他的儿子,他也没有黑发人送白发人的那种痛彻心扉的伤感,但是,对于一个刚从武檀山上死里逃生的人来说,该做的还是得做,否则的话,他一点安全感都找不到。
每每想起那个可怕的武庚,他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时刻是悬着的。
古手羽丧失了父亲,今天被董监生的带领下,到丞相府,自然少不了一番安慰。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三个人一番言语,董监生从中教唆,霍光表现的慈悲满溢,就这样,古手羽认贼作父。三人结成生死同盟。
“贤侄啊。你的父亲是因为姬长空那小子而死,老夫的儿子也是因他而故。丧子之痛,失父之仇,让你我重聚在此。”
古手羽悲痛道:“义父,此仇不报非君子。只是那姬长空现在不知去
向,定是回西岐去了。”
霍光神秘兮兮的说道:“不。贤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姬长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古手羽起身,迫不及待的问道:“在哪?带我去,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霍光摩挲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眼睛贼溜溜的对董监生使了个眼色。
董监生立马会意,接道:“是这样的,据可靠消息,姬长空已经被下了铁堡。”
霍光接道:“没错。”
古手羽脸上的惊喜顿时变成了失落,他无奈的说道:“大周铁堡,比天牢都坚固。而且,我听家父说,那个地方是由骁骑营跟典史司徒府共同守卫的,滴水难入,固若金汤啊。姬长空到了那,岂不是跟进入最安全的堡垒中一般无二了吗?”
“贤侄,你似乎忘了一个问题。那是我们的人。”董监生得意的小声提示道。
“什么,你……”古手羽咽了口唾液,喜道:“骁骑营跟典史司徒都是我们的人?”
董监生有点得意忘形,笑道:“那是。”
霍光不悦的说道:“不要锋芒毕露,就算本相在骁骑营面前也得平起平坐。准确的说,我们都是威后的人,不要太自大了。”
“是。下官谨遵相爷的教诲。”董监生脸色尴硬,低头反思。
“义父,那如此这般,姬长空岂不是有死无生了?”古手羽道。
霍光道:“那是自然。铁堡是地狱,进去的人,活着的几率微乎其微。不出三天,那小子就会受尽折磨而死。老夫已经跟翁将军打了招呼,到时候,他会把姬长空的项上人头给我送来。以报玄庭的生死之仇。”
霍光这般说着,心中却是恼羞无比。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取悦武庚,用姬长空的人头换取一生的平安,这样做,是非常值得的。
“前辈尊姓大名?不知为何被囚
禁在此。”铁堡内,姬长空看着老者的惨状,还是忍耐不住好奇,率先打破了沉默。
老者抬头,凝视着冰冷的铜墙铁壁,叹道:“老夫的名字?嗯,宇文霸天还是宇文恪?记不清了。”
“宇文恪?霸天神将宇文恪!”姬长空下意识的说道。
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中印象太深了。在巫山诏狱,这个人的名字跟另外一个人,在母亲的故事中,多次出现,以至于听着故事长大的姬长空对两个人的印象极为深刻。
一个便是宇文恪,一个便是秦渊侯。
他记得母亲说过,那两个人就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如果当年,没有他们。就没有他。
姬长空看着这个老者,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阴暗的角落中一股狂暴的气流就迎面而来。
那个老者虎躯一震,目光如两团幽曳的鬼火,在姬长空上下打量,说道:“小子,你是何人?怎知老夫的名号?”
“恩人!”姬长空下跪,他的举动让老头更是大惊,他挣扎着锁链,似乎靠近姬长空,想要看清楚这个年轻人的真荣。
姬长空掸泪,拜道:“霸天神将移山岳,秦侯浴血舞深渊。岳父祭天豪气在,举杯把酒结金兰。”
老者听闻此诗,身形爆裂,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虎躯威震,以至于密室都跟着撼动了三分。
他神色悲怆,神情苍然,就像是一个疯子,被一道惊雷击中,然后整个人变得豁然开朗。
他低沉的,宛若狂狮般的声音,吼道:“鲁王?不,你不是鲁王。他早死了。你没有他的英明神武,你没有霸王之气,你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事情?”
“叔父,真的是你?我是姬长空,我娘说过,我的名字就是你起的啊。”姬长空双膝挪动,
跟老者促膝面对。
“长空?姬长空!”老者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眶深陷,眸光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波澜。
“是,是我,长空啊。”姬长空抓住老者的双手,说道。
正在这时,沉重的铁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冷面男子,开启闸门的狱卒说道:“廖司徒,就是他,据可靠消息,他是主谋,那个胖子是行凶者。”
典史司徒廖青石瞥了一样,随口淡道:“带出来。”
姬长空再度被带走,开始了疾风骤雨般的忍辱负重之路。
宇文恪睁开眼睛,低沉的铁堡密室内,回荡着他的叹息。
“鲁王,您的儿子居然长这么大了。是时候让他传承你的衣钵,传承你的信仰了。你我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到你兵败被俘的那一刻,我都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鼠辈会打败我们的鲁王!我也不相信,你会死。我带着大军,冲击宗周。虽然没能为你报仇,也算是步了你的后尘,兄弟我没有给你丢脸。可恨的是,那个人,那个叛徒!”
宇文恪的目光盯着牢门,他听到了皮鞭打击在人体上的声音,他知道,鲁王的后人又在遭受非人的摧残。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笑,用坚定的信念去支持这个身陷囹圄的小主人。
鞭挞之声终于平息了。
铁堡的闸门开启,昏迷不醒的姬长空再度被扔了进来。
宇文恪的目光中,露着不为人知的锋芒,他那一颗快要‘死去’的心,正在苏醒,就像,一个失去了自由的鹰,垂死挣扎着,穿过了泥潭跟生命中的低谷后,豁然就看到了一片浩瀚的天空。
鹰击长空,翼王崛起。
宇文恪看着姬长空,他的眸光慢慢的闪着青芒。他身上,毛发皆张。仿佛在说:“龙神殿,泰岳诸门,你们的王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