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路小朵的小脸更加皱巴,自打穿越而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落入了穷乡僻壤之地,恐怕不会有比自己更差的。
眼下听说自己生活的地方已经是富足之地,她不免有些难以置信。
见她发愣不说话,老妪便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们都是从边关而来,那里常年被他国骚扰,战火不断,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既是成了流民也就算了,可如今我们却要连流民都做不成,我一个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是无所谓,可琏儿……”老妪目光涩涩的看向角落的小少年。
心下无声的叹息,血泪在心,“夫子说过,我们琏儿明年就可以考上童生,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他日后是要考取功名,有大出息的。”
听见老妪的话,小少年也把脸扭去一旁,却又抬手悄咪咪的抹眼泪,他只是少年心性,不愿意在旁人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可是琏儿现在……别说是读书考学,就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也没有机会了,日后一辈子就要给人家做奴做婢,连咱的子子孙孙都一并搭在里头了。”老妪一字一句,似在呕血一般。
说着,婆婆又看向路小朵,“丫头,我知道他和其他人做了那些对你不好的事,可能其中有人是为了钱,但更多的是像我们娘俩这样。”
“但凡是咱的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会愿意拿子子孙孙的前程,去和人拼死作对?
婆婆抓着路小朵的手像钳子一般,是一种抓着救命稻草的力度,这
股力透过路小朵的身体,也抓在她的心上。
若是有办法,谁愿意如此呢?
她听见一阵“咔咔”声,那是唐征攥紧拳头发出的动静,他的一双眸子中也堆满了悲怆。
不稍多时,许是其他人也听闻她来了这里,纷纷寻来。
在流民营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也都各有各的苦难,路小朵越听越觉得压抑。
昨日那些流民找上门来,她还心有戚戚然,眼下却心中为之悲怆。
她能做些什么?
除了把他们从李雄和那些乡绅手中解救出来之外,其他的都是治标不治本。
从流民营回来的一路上,路小朵都是沉默着闭口不言,唐征的目光始终笼罩在她的身上,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人过得如此艰难,更没想到这里……”路小朵微微抬目,环顾四周却是苦笑,“这里竟还是富庶之地,那战乱贫瘠之地,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唐征目光深邃的望着她,“我不知道。”
也许他从前知道,可是现在也通通不记得了,所以无法回答路小朵。
“……但如果你去了解,我愿意陪你一起。”他对着路小朵斩钉截铁道。
这话是说进了路小朵的心坎里面,左右她这段时间有空,倒是真的想去其他的省县看一看。
大凉地处北方,西南边境接壤荆国与南越,三分天下自是无法求得平静,战火不断。
直到近两年来,三国的势力渐渐分割得
稳定一些,又皆因战乱丧失了大量的国力,内陆些的地方才没有了人心惶惶。
但三国接壤之地却无法避免连年战乱,尤其是位于交界处的数些城池,更是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为躲避战乱不得已向京城方向迁移。
从郎桥村出发,越是偏向南方之地,周围的环境便越发的荒凉破败,杂草丛生的小路上,一辆马车不停蹄的往南走去。
车内坐着的,自是路小朵与唐征,因为这次出行可能路途遥远,路小朵二人才租了马车来代步。
旁的地方不去,就是沿路向南看看那些贫瘠战乱之地。
一连走了两天时间,路小朵二人见到不少逃荒的流民和穷苦的百姓,一些人连日夜兼程的往内陆富庶之地奔走,顶不住疲惫时,便就近在草地上休息。
也见过有的人走了几百里的路,携带的干粮所剩无几,竟为了半块干硬如石头的饽饽而大打出手。
更有尚未满月的婴孩也随着族人长途跋涉,连奶水都吃不到而饿得大哭大叫。
可悲的是,这一路上的很多时候,路小朵都不能出手去帮助他们。
依着唐征所言,“他们的确可怜,但我们带得东西不够救济所有人,若是被盯上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因为你不知道,那些在饥饿和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为了一口吃的,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便是易子而食,路小朵眼下也能够相信。
他们的马车依然是继续往南而行,转眼便又走了一天。
“
娘子,你莫不是真的要亲自去边关的战场看一看?”
因为赶路,唐征的眼底都带着些疲惫之色,可更多的还是因见了一路惨状而发自内心的感到痛心与悲凉。
路小朵也是一样,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她鲜少会有这般迷茫的时候。
闻声又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轻轻摇头,“咱们带得干粮估计撑不到边关,这便回去吧。”
二人正说着,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忽然摇摇晃晃的栽倒在地,唐征余光一闪,忙朝着那个方向扭头,路小朵也顺势看去。
“有人晕倒了,过去看看。”路小朵凝眉道。
唐征轻轻点头,立刻驱着马车朝着那道身影而去,走到近处才发觉,躺在地上的是个中年男人,不过面色土黄已经昏过去。
路小朵忙跳下车到男子的身边,轻轻摇晃两下他的身体,男子合着的眼睛都是有睁开的趋势,她赶紧轻呼道:“大叔,醒醒。”
眼瞧着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动的嘴唇有干裂之势,她又对唐征道:“快把车里的水袋拿出来。”
喂着男子喝了些水,他便渐渐意识清晰起来,目光之中透着难堪,对路小朵二人连连道谢。
路小朵自是让他无需客气,转头又去车上拿了些干粮给他,男子一见吃的,眼睛里顿时闪烁光芒,但又有些犹豫。
这在一路上倒是鲜有事情,旁的人看见吃的能有空说句谢谢,已经是不易,这人却硬是连连咽口水却没有开口。
路小朵轻声
道:“您别客气,先填饱肚子要紧。”
听见她这话,男子才没有继续拒绝,道了声谢便单手将干粮接过来,三两口就吃得干干净净,腹中有物,他的脸色也渐渐缓和。
路小朵几经询问才知,此人竟是从前线撤退要返乡的老兵。
路小朵二人相视一眼,心中皆是肃然起敬,这便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兵,“大叔,那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兵长长的叹了一声,目光瞥向自己的右臂时又自嘲一笑,“打不了仗,握不的刀,只能回乡养老了。”
路小朵彼时才发觉,这老兵的右边衣袖里竟是空空荡荡的,心中更觉一片酸楚。
他为了守卫国家而痛失一臂,这样的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该是衣锦还乡,受人尊敬铭记,可眼下却差点饿死在回乡的路上。
路小朵的小脸皱在一起,心中有怒,“您这样的英雄竟没有人将您送回老家?难道军中也未给补偿?”
老兵又是叹气摇头,“军中的军饷本就吃紧,哪里有空顾及我们,况且能够得到抚恤补偿的,要么是军中大将,要么是立了大战功的烈士,我只是普通想小兵而已。”
闻声,路小朵和唐征的眉头锁的更紧,这世道不仅仅是百姓受苦,更苦的是这些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他们为了国家豁出一条命,到头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路小朵在老兵的脸上,看见唯有平静的淡然,他说起这些事情来,平静得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