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中下旬,东安市正处盛夏,暑气蒸的树上平日里聒噪的蝉都叫的有点无精打采。
秦玫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抹了一把满额头的汗水,床头的闹钟平稳的走着,空调的风鼓起一小片窗帘,几束燥热的光争分夺秒的从那块缺口涌入,铺泻在灰棕色的地毯上。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喝酒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一些烦扰,但也是暂时,再度醒来头痛欲裂。她动了动身子,觉出满身粘腻,胸口被堵着闷闷的难受,方才起身把睡在自己胸口上的猫甩了下去,橘猫顶着飞机耳盯了她几秒,高傲的扬着尾巴想走,被秦玫瑰抓住了后脚。
“谁让你钻我被窝了?”秦玫瑰抓起它一只前爪扯了扯。
橘猫把爪子抢回来舔了舔,满不在乎的“喵”了一声。
秦玫瑰凑过去把额头和它抵在一起,恶狠狠的训他:“以后想上床就给我乖乖听话,别往我身上爬,害得我做噩梦。”
橘猫张了张嘴,慢吞吞的伸出爪子开始在她腿上踩奶,一抓就是一个爪印,秦玫瑰吃痛把它扔开:“这么重了,减肥吧你,今天的猫条没有了!”
身上的粘腻感十分令人不适,秦玫瑰随意拿了件短袖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她擦着头发出来,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堪堪遮过腿根,两条白且直的腿大条条的裸露在空气中,橘猫照例守在门口撒娇,见她出来忙钻了过来,猫尾巴卷着秦玫瑰细细的脚踝,毛茸茸的微微的痒。
她草草擦了个头发,这才想起寻找昨晚撒酒疯不知道扔到哪去的手机。
秦玫瑰酒量挺好,喝断片的时候少有,昨晚唐慕偲突然宣布要出去旅游,不知道抽什么风还要办个送行酒会,站在人家酒吧里扬言要找回真正的自己,秦玫瑰每次聚会必被灌酒,经不住那群人的蛊惑,再加上很长时间没喝有点嘴馋,没忍住喝了不少,最后强打着精神给周洋打了个电话。
等她把陷在床缝里的手机扒拉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秦玫瑰顺手点了份外卖这才开始处理一堆未读信息。
唐慕偲昨晚也喝多了,延误了飞机,旅行被迫延后一天,秦玫瑰幸灾乐祸的取笑她。
对面正在骂骂咧咧的时候经纪人王洁琼的电话打了进来,秦玫瑰接起来,顺势沿着窗台滑坐下去,背对着那一点阳光,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
“我就知道你得睡到这个点。”王洁琼略带调笑的声音响起。
秦玫瑰懒懒的应付她:“那你可猜错了,我醒了得有一个小时了。”
王洁琼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并不相信,然后开始交代她:“休息好了吧?周末就得出发去《遥瑶》剧组了,别忘了关注徐城扬听到了没。”对面顿了顿继续说,“高雨正你俩以前合作过,这不打紧。我这几天看了看,发现这磕岑瑶和萧穆的怎么比叶清渠还多呢,虽然我们不需要和他炒cp营业但是表皮面子还是要做好的,一个剧组拍戏怎么也是得打好关系的。”
《遥瑶》是近几年大火的大女主小说,秦玫瑰饰演女主岑瑶,高雨正饰演男一叶清渠,徐城扬饰演男二萧穆。
它本就是个大IP,再加上导演是名导周坚,编剧就是小说原著作者,浦一官宣就夺得了大量关注。
女主岑瑶虽然是个专心搞事业的奇女子,但是看书的cp党们最善于四处磕糖,准确的说并没有男一男二,但是根据戏份来定,太子侍卫叶清渠是男一,太子萧穆是男二,太子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心性单纯,总是被对家称为没脑子傻白甜,但这对cp的热度却空前的高,最终岑萧派略胜一筹,成为《遥瑶》cp第一大头。
王洁琼说的不错,秦玫瑰的确用不着用炒cp这种方式赚眼球和流量,她现下正盛,前段时间刚得了个颇有含量的奖,她二十一岁出道,出道虽不是巅峰但也大火了一把,眼下她虽然比不上圈里的大前辈但也被人称为小影后。
有盛名就必会有负名,关于这些有诸多说法,有说秦玫瑰不是科班出身幕后必定有金主捧着,不知道攀上了哪家高枝,粉丝们自然不信,每次都会撕个天昏地暗。
但只有王洁琼知道,她手底下这个人,不是明星,不是爱豆,从始至终秦玫瑰想当的只是演员罢了,哪怕这与她的梦想背道而驰。
每个本子她都会亲自过关,因此出道以来从没演过烂片。秦玫瑰的确有贵人帮忙,那就是带她入圈的导演曲决。
这俩人性子出了奇的像,都犟的很,当年曲决拍《象牙塔》便是怎么试镜也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困扰之下曲大导演出门散心,恰好碰到来影城打工的秦玫瑰,当时秦玫瑰趁着假期出来赚点零花钱,正大剌剌的坐在台阶上吭哧吭哧的吃剧组发的盒饭,听到曲决的话掉了一个鸡腿,颇为肉疼的仇视曲决:“骗我?我唯一值钱的鸡腿可被你吓掉了啊,没钱给你骗。”
曲决笑眯眯的看她:“不骗你。”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秦玫瑰被曲决带着进了圈子,凭借《象牙塔》一度成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她和曲决也不是外面传的那般肮脏关系,而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不过这俩犟脾气总是说着说着吵起来,各自生几天的气,等气消了再聚在一块喝茶。
前两天俩人又因为一块茶吵了一架,王洁琼挂电话前提醒她:“别忘了给曲老师送那块茶饼。”
秦玫瑰扁着嘴不说话,王洁琼只觉头疼:“听见了没?”
秦玫瑰后背被晒得暖融融的又有点要出汗的趋势,她站起身边往门边走边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先吃饭了哈。”
那边王洁琼还要说:“你吃什么饭,天天就知道吃外卖,这样身体......”
秦玫瑰忙不迭挂了电话:“我今天吃的肯定健康,先挂了啊。”
那边王洁琼无奈的撂了电话,吩咐旁边的人:“你下午过去看看,下周就要进组了。”
周洋赶过去的时候夕阳刚染上点色,秦玫瑰刚放下手里翻了无数遍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做了很多批注,页脚由于被翻看太多次有些微微卷曲。
秦玫瑰换了件长裙,只露出半截小腿,正百无聊赖的揉猫玩,听到门响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来啦。”
周洋把包放下在她身边坐下,秦玫瑰怀里的猫看到她便不管不顾的挣扎着要从主人怀里爬出来,周洋抱过喵喵叫的猫,疑惑的抓了抓猫肚子:“玫瑰姐,白捡怎么好像又胖了。”
秦玫瑰无语,一个两个的喂得比我都多,她恨铁不成钢的敲猫脑袋:“你给它减减肥,都快十斤了!”
周洋担忧的应和她:“太肥了容易生病的。”
白捡是秦玫瑰捡的流浪猫,刚来的时候多胆小现在就有多嚣张。
秦玫瑰摸着猫耳朵,随手摸过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上音乐台一如既往的带着老土的滤镜色调,周洋疑惑的抬了抬头,奇怪道:“这是《错别》么?NGU的歌?这么冷门的歌怎么会放?”
秦玫瑰看着底下滚动的“尾号为0789的秦女士点播的《错别》”怔愣了两秒,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杀了昨晚那帮灌酒的人了。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很冷门么?”
周洋叹气:“对啊,我们NGU很糊的,当年连专辑都没出过,就原地解散了。”
秦玫瑰装傻道:“那可真是挺惨的。”
周洋痛心疾首:“你不知道也正常,随便拉个你这种咖位的演员估计都没个知道这个团的,幸好我是单推,我崽过的还不错,下部戏我还能跟着你公费追星。”
秦玫瑰眨着眼看她:“你喜欢徐城扬?”
周洋撅着嘴抱怨她:“我天天在你面前念叨我的崽,你这做老板的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呢?”
“这可不能怪我。”秦玫瑰往后靠了靠,盯着电视,“你每天都在说崽崽,我都不知道你的崽崽叫啥名。”
周洋无语,顺着秦玫瑰的视线看过去,屏幕上的男生穿着白西装,手上戴着一副镂空丝质手套,正低头弹琴,额前垂下几缕碎发,摄像头拉近,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轻轻抬了抬眼,黑且深邃的瞳仁隔着屏幕望进来,秦玫瑰没忍住抿了抿唇。
周洋又叹气:“其实纪盐也挺好的,但我不吃冰山美人的人设,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上过热搜呢!”
可惜这个圈子里从来不缺长得好看的脸,不管你是冰山美人还是素人天使,最后没人会记住你的名字,因为会有新的冰山美人顶替你,人设总不新鲜。
纪盐成团就像成着玩一样,解散了后团里四个人都找了各自的发展方向,只有他渐渐的淡出了大众的视野,零星的发了几首歌。
周洋还在惋惜,秦玫瑰盯着屏幕上纪盐的手看了很久,纪盐的手很好看,就算隔着一层布料也能看出修长骨感的轮廓来,他左手上的痣很性感,可惜被包住了看不到,她怔愣的想。
人都是会变的,如果岁月要挑什么东西刻下点痕迹,人绝对是一个值得下手的雕刻物。
尽管秦玫瑰努力的把屏幕里神情认真的人与记忆力冷淡青涩的小学弟联系在一起,但还是有太多地方像缺失了的拼图怎么安都是对不上缺口。
秦玫瑰移开眼,指甲已然嵌进了掌心,明明知道那不是真人,只是摄像头记录下来的虚影罢了,秦玫瑰还是不可抑制的漫上众多情绪,遗忘只有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才是简单的,每个说要遗忘的人,在每一次提到这个词时已经在心中不自觉地又为那段记忆加上了一层盔甲,到底是舍不得忘还是真的忘不掉显而易见。
更何况她也没有想过要忘掉。
周洋短暂的爬墙:“不得不说,冰山美人是真的好看,颜控手控腿控福利。”
秦玫瑰问她:“那你怎么不粉他呢?”
“这怎么说呢?”周洋思考了一下,“纪盐是长得好看,但是徐城扬那种的小奶狗更是我的菜。”
周洋又瞪大了眼叹气:“纪盐真是挺可惜的,还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呢,出国留学回来的。”
秦玫瑰当然知道他是出国留学回来的,当年自己顶着寒从学校出来,匆匆打上一辆出租车去机场,还是没赶上最后那班飞机,也错过了最后挽留纪盐的机会。
秦玫瑰眼神幽幽的看着周洋,周洋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的又往后躲了躲,然后她就看着她老板的薄唇动了动,吐出来几个字:“你觉得,我能捧他么?”
纵然她向来不按套路出牌,周洋还是被惊了惊。
那一刻,入行前看过无数娱乐圈秘史书的周洋心里滑过无数天价娇夫,霸道影后强制爱;娱乐圈秘史:当红小影后竟觊觎音乐才子的身子! 以及不久的将来自己和王姐相拥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大大的爆字跟在秦玫瑰包养小白脸的丑闻后面......
为了防止这一切发生,她咬牙道:“不可能。玫瑰姐,纪盐是出了名的刚,这也是他不火的原因之一,我听说当年有个金主想包养他,当晚他就把人家揍了。还有,他之前被邀请去参加一个小地方卫视的晚会,本来是说的唱他自己的歌,结果马上要上场了节目不做人,把他那部分给撤了,让他给一个假唱的当伴奏,他直接拉着经纪人走了。你现在敢去联系纪盐,今晚上你就得被他锤。”
周洋本想快点杀掉自己老板不合时宜的危险想法,没想到老板本人似乎挺开心,秦玫瑰撑着下巴,半晌诡异的挑了挑唇角,她本就长得有点艳丽,此刻笑起来诱惑但迷人,周洋却敏锐的从里面察觉出点危险的意味,果然,秦玫瑰有点开心的说:“自我防范意识挺好啊。”
周洋被她笑得背后发凉,秦玫瑰微笑道:“别告诉王姐,去收拾东西吧。”
如释负重的周洋抱着跑了。
秦玫瑰闭眼靠在了沙发上,指甲已在不觉中陷入了掌心的嫩肉,不怪周洋会觉得不可思议,又有谁能想到,她曾经和这个看似完全没有交集的男人,有过一段缠绵的过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