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雾气就像有什么东西扯着身子,回旋,升腾、升腾,并消散开来,变薄……变薄……大地隐约而现,树木在这午夜里渐渐有了影子,一切都在迷雾消散里现着原形。
回到寓所,已是晚十点。景明看了一眼渐渐睡去的哥哥,把门悄悄关好,索然地走下楼梯。本应回家,自己的老婆或许正等自己睡觉呢,然而,此时他根本没有回家的心情。自己究竟怎么了,最亲爱的哥哥和姐姐交给自己的事情,居然如此不放在心上,不但没办好,而且令哥哥如此生气。何长利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给自己制造了如此大的假象,迷惑了自己的双眼:“妈的,这个老混蛋!”他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声,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他决定暂不回家,拿出手机给保安部的阿虎打了电话,令他在东正大酒店门口等他。
司机给他开了车门,他揣着郁闷的心钻进去。霎时,便到了酒店门口,阿虎带着几人早已候在那里。景明一边向里走,一边说:“快春节了,你们辛苦了一年,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喝个痛快。”
阿虎看的出景总的脸色甚是不好,晓得他心情不佳,想喝点酒排遣一下,便忙凑过去,小心谨慎地跟在后面。
午夜的钟声一响,景明与阿虎等人喝罢酒,乘电梯而下。电梯门开,正看到沈强从左边电梯中走出,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带着一副白手套,嘴里含着烟,后边跟着两个保镖,冷气煞人地向外走。
何长利的走狗,景明看罢,心中怒火立刻燃烧起来,他用手指着对阿虎说:“去,把那几只横着走的螃蟹,狠狠地揍!”
阿虎早就听说沈强在宇海为非作歹,并嚣张的不可一世,今日有景总的指示,正合他的心意,便对手下小声命令道:“向死里打。”
几人箭步如飞地蹿过去,沈强的保镖警觉地立刻回头把他们拦住。阿虎故作微笑,拿着手中的一支香烟逼近沈强:“我向这位大哥借个火。”
沈强似乎有急事,白了他们一眼,毫不介意地走过去,把嘴里含着的烟拿下来,向阿虎手里递。阿虎还在微笑着,直到沈强靠过来,突然一记重拳打在沈强的额头上,直打的他倒退了几步,仰面摔在地上。沈强的保镖如狼一样,向阿虎扑过来,阿虎的人奋勇迎上去。毕竟阿虎人多势众,顷刻,两保镖被打倒在地,疼的嗷嗷乱叫。阿虎走近一直躺在地上的沈强,向他旁边不屑地吐了一口痰,然后俯身想再打他的脸部。不料沈强猛然掏出手枪指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慢慢从地面上站起,眼里充满了杀机。阿虎双手举起来,脸色煞白,不敢少动。
“老子好心借你火,跟老子玩这一套。”说着,一脚蹬在阿虎的小腹上,阿虎疼的捂着肚子呻吟。阿虎几个手下看此情景,想冲过去拼命,沈强的两个保镖早已从地上爬起,纷纷掏出手枪,对准他们。
“说,你们是谁?谁让你们干的?”沈强咆哮地问,手慢慢抠向扳机。
“哟,这不是沈强吗?”景明从容而洒脱地走过来,又对着阿虎道:“我们文盛与东亚是一家人,你们怎么动起手了?”
阿虎会意,急忙道:“误会。刚才,我以为他们是上次抢劫我们职工的那一帮。”同时看着沈强自言自语地说:“真象,他们里边也有一个穿中山装的。”
沈强看是文盛集团的副总景明,便放下手中的枪,其他人也跟着放下,毕竟何长利着重吩咐过:对待文盛集团的人,要慎之又慎。
景明走到沈强身边,递给他一支烟,同时自己也点了一支,拍着沈强的肩膀:“老兄不简单呀,手里配上了这东西。”
沈强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既然是误会,又是景总的人,这次就算了。”
景明把烟含在嘴上,用手自然的梳理着自己的乌黑亮发,微笑着对沈强道:“别看我在宇海混了这么多年,只知道创业,还未玩过这真枪呢。”他把手慢慢伸到沈强面前,依然微笑而真诚地说,“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沈强冷冷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枪,自己请来的教练杜达曾一再强调:枪不离身,身不离枪。
景明大笑,并点着手对他说:“你呀——你,你们何总见了我也要以礼相待,你居然不给我一点面子。”
说罢,以蔑视的眼光看着他。沈强长长吐出一口烟,然后慢慢把枪递在他手里。
景明依然微笑着在手里玩枪,嘴里还嘟囔着:“了不起,东亚集团了不起呀!”
沈强看他就象发现新大陆一般,万分瞧不起地不看他一眼。
景明笑着,笑着……突然刹住笑,把枪顶在他的额头上,嘴中的烟吐在他的胸上:“妈的,让你的人把枪都扔在地上。”
沈强勃然大怒:“我操你妈!你敢——”
还未等他说完,景明朝他腿上便是一枪,沈强“哎呀”着,一只腿猛然跪在地上,鲜血从衣服上渗出来,枪立刻又顶在他的额头上。景明这一举动,令沈强的保镖始料不及,一时不知所措。
“景明,有种就开枪!”沈强忍着巨痛慢慢站起。
景明慢慢去抠扳机,此时,阿虎一个箭步窜来,夺着景明手中的枪:“景总,这枪您不能开,您还有许多大事要做,让我来——”
沈强清醒地看到,如果继续这样僵硬地对峙下去,自己果真要一命呜呼,只好斜着眼令两个保镖把枪丢在地上。
景明看到自己手下捡起地上的手枪,才慢慢收起枪;然后,冷冷地对沈强说:“我劝你们平日少在宇海为非作歹,倘若没有国家法律,今晚我就要你们的命……”
保镖把沈强背起来,向外走。沈强忍着巨痛,使劲扭转头,眼里充满着仇恨,对着景明道:“小子,有种,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阿虎听罢,举拳要打过去,被景明拦住。沈强被背进轿车,车喷着怒气,一溜烟跑了。
景明掂着手中的枪,不屑地道:“与这般人打交道,我看,我们有必要配这东西。”
几人坐上车,在宇海的夜色里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出来时,被郁结在心中的怒气全被释放出来,景明方觉得淋漓而酣畅。便自在地吹起口哨,吹了一会,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便拿起手机给何长利拨通电话。
何长利与春情荡漾的妻子辛碧君在床上正欢,公司的内线电话无休止地响起来。他是警觉的人,晓得今夜刘二在公司里值班,如果没有大事,他决不敢冒然打进电话,便接电话。辛碧君正在兴高采烈之时,气的狠劲蹬他肥硕的屁股。
“何总,我有大事向您报告,沈强被景明打伤了腿,现在正在公司招集杜达等大批人,要去文盛集团报仇呢,谁也劝不了他。”刘二在电话里十分焦急地说。
“奶奶雄,简直胡闹,我看他想把天捅下来。告诉他,我马上就到,等我去后,再作处理。”
何长利迅速穿上裤子,不料自己的手机又响,正是景明打来的电话:“何叔,——我一一景明,你的大侄子。不好意思,打扰您的春梦。今晚我喝了一点酒,正碰到您公司的那个狗屁沈强,嗬!那家伙用手枪指着我公司的人,真他妈的吓人。千钧一发时刻,我略施小计,才化险为夷,并把沈强等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唉——何叔,我的何叔呀,您是怎么管的手下,您晓得我从小个性柔弱、脾气温和,今晚要是我三哥常浩在,非要了他们的命不可。所以,我的亲叔呀,要管好手下,不要让他们在外面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您知道,我们兄妹五个最看不惯这样的人。还有您,也要管好自己,湘滢姐临走之时,再三叮嘱,让我们把您管教好!”
“奶奶的——!”何长利气的把手机摔碎在地上,带着怒火向公司而去。
沈强在自己训练楼上的办公室里,斜躺在沙发上,疼的不断呻吟,屋外集合了所有打手。大家看到何长利,迅速让开一条路。何长利走进去,看了一眼沈强还在流血的腿,不耐烦地对杜达道:“快找个医生来,给他处理好。”
“不——”沈强喊住,“不报此仇,我决不请医生。”
何长利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压住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沈强呀,我晓得这次你吃了亏,有时候掌握好分寸,吸取教训,吃亏便能是福。我们总不能因小失大,闹出爆炸性事件来,这对我们以后还怎么发展。况且,我们并不晓得,在这临近春节之际,李文州是否回来?就单单一个景明,你也未必能斗过他。”
“何总,我咽不下这口气呀!”沈强眼里流出了泪。
何长利坐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肩膀,做出一副倍加亲切的样子:“是呀,连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我对你还有其他所有兄弟,”同时他看了一眼外面所有人,“就象亲兄弟,不管是谁,让我的兄弟吃了亏,我迟早要他的好看!”他用手指着天,发誓似地说,“你们看着,我一定找机会讨回这个公道。”
他吸了几口烟,又对着沈强及所有人道:“话又说回来,以后不经过我的同意,谁也不能与文盛集团的人发生正面冲突。”虽然何长利的势力发展到今天,没有几人能与他争锋,但李文州始终是他心里不可逾越的山。
文州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看表已是下半夜一点,拿起电话,正是弟妹沈雪打来的,她问景明是否在他这里?到现在还没回家,并且几次打他的手机都关机。话里带着万分的焦急和担忧。文州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他后悔当初喝了点酒,冲动起来,毫无遮拦,肆意训斥自己的弟弟,其实弟弟为了宇海的公司更稳健发展,已把全部功夫耗费在上面,根本无暇顾及何长利;况且何长利能发展到今天,是由来已久,早已蓄谋和计划好的。该死的,自己怎么把全部责任都怪罪在自己弟弟身上,而且当着众人的面,对他横加训斥,他心里如何能承受。想此,立即派人去寻找,并令司机冯凯开车载自己驶向景明家中。
“哥——”沈雪看文州走进来,急忙挺着肚子站起来。
“还没回来?”
沈雪摇了摇头,焦急而担忧的眼泪汩汩流出。景明是极其疼爱她,有时两人真象扯不开的鸳鸯,无论多忙,都按时回家陪她;即使真的有事脱不开身,也会预先打回电话来。然而,现在已是下半夜,冰冷凄凉的下半夜,他却还没回来,而且不给家里一点消息。以前,无论在外面干什么,他从不把手机关掉,难道他……
文州急忙走过去,扶着她坐在沙发上,劝慰道:“没事的,我已派人去寻他。他这人,从小受了许多苦和痛,连上天都在罩着他,能出什么事呢!”
此时,景明正悠然吹着口哨推门进来,豁然看到文州,惊讶地连连道:“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同时,他立即明白过来,马上阴着脸对妻子道:“我会有什么事,你深更半夜把咱哥叫醒,不晓得哥刚从上海回来,有多困乏!……”
还没等他说完,文州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嚷什么,还不是担心你吗!”说着又侧头对沈雪道:“雪儿,你先去睡吧,景明喝醉了。”
沈雪慢慢起身走向卧室。
“雪儿已是有身孕的人,以后决不允许你象狼一样吼声吼气。”文州严肃地批评道。
景明嘿嘿地点着头:“那是,那是。”凑过去,给文州点了一支烟。
“景明,昨晚哥失态,不该冲你……”文州吸了一口烟,诚实而坦然地说。
景明一摆手:“哎——看哥说的,其实有许多事是我做的不好,尤其在何长利问题上,没有及时搞清他暗地里的事,还被他眼前的幌子所迷惑。”说到这里,景明突然转移话题,兴奋的把今夜发生的事痛快说了一遍。
文州觉得他做的有点过激,但此时不便说他,只好一边吸烟,一边微笑点着头。最后把烟掐灭:“对待何长利集团上,我们的立场是坚定的。虽然我们不是国家的什么职能部门,但为了社会,更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创业环境,我们有这份义务,更有这份责任。”文州吸了一口烟,分析说:“何长利已不是昔日村里的无赖之徒,他现在已筑起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有着坚固的后台;所以,在处理他的问题上,首先要保密,其次要有严格的计划和组织。”说完,他拍着景明的肩膀,“这些,等以后我们好好商定。我该回去,你也该休息了。”
文州走到门口,又笑嘻嘻地转回脸来,问景明:“雪儿,快生了吧?”
“快了,还有两月。雪儿说,哥是最有学问的,让您给起名呢。”景明道。
“好哦,从现在我就想,一直到想好为止。”文州笑着上了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