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西两市，是城中最繁华的商贾聚集之地。
每日午后市鼓响起，无数长安民众都涌入东西两市，与东市相比，西市更靠近胡人聚集的西城，所以这里的商贩和顾客以各色胡人居多。
独孤明和李靖一路闲逛，在一家胡饼摊子前看到了一身歌姬打扮的红拂女。
“煎得焦脆些，多放胡椒。”红拂笑着对煎饼的胡人吩咐了一句，然后轻声说道：“左巷三曲的翠羽楼，里面连掌柜一共七人。人是从后院带进去的，里面应该还有守卫。”
独孤明和李靖也要了几张胡饼，李靖问了一句。“点子扎手吗？”
独孤明和红拂女都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
李靖有些诧异，刚要说话，那个煎饼的胡人笑着说了一句：“这位客官不是长安人吧？在西市没人说这种唇典，那翠羽楼是粟特人的一处风媒据点，我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
“在长安大家说话都这么直白吗？”李靖一脸错愕。
独孤明一笑，拿起胡人递过来的胡饼咬了一口，果然焦香酥脆。“你是不良人？西市的不良帅还是九刀吗？”
胡人一愣，缓缓点头。
“让他到牛饮酒楼来见我。就说剜了他左眼的人要请他喝酒。”
牛饮酒楼里，独孤明笑着对店中博士说：“我不要白酒清酒，有没有郢州富水或者宜城九酝？”
店博士擦拭着桌子连连点头。“客官果然懂行，我们店里的宜城九酝名满长安城，只不过价钱大一点。”
独孤明笑着摆摆手。“给我来四斛宜城九酝，有好羊肉细细切五斤来，再来一份鳜鱼胡辣羹，我们四个人吃喝，胡饼你看着上吧。”
店博士刚唱完了菜名，一个消瘦的男人走进了酒楼。
男人穿着半旧袴褶，腰挎障刀，脸上疤痕纵横，左眼带着一只眼罩。
店掌柜上前陪笑施礼，那男子理都没理，径直来到独孤明对面趺坐，然后抓起食案上的煎饼托在手里，小口吃着。
独孤明笑了。
十年前，他有一次带着萧美娘夜里从皇城跑出来，在平康坊遇到了不良帅九刀，他亲手刺瞎了九刀的左眼，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酒楼里陆续进来十几个和九刀相同打扮的不良人，围坐在独孤明他们周围。
“十年前，我刚当上西市不良帅不久，就被人剜去了左眼。”男子一边吃一边缓缓说着。“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黑衣人。”
他三两口吃光了煎饼，伸出舌头舔着掌心上油腻的杂菜残渣，看着独孤明阴惨惨一笑。“少年郎，你认识我那位恩公？”
“那是我家主上。”独孤明一笑，接过店博士端来的酒，给九刀斟了一杯酒。“我主上说，你还欠他一只右眼。”
周围的不良人纷纷起身，面露怒色。
九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笑，抽出腰间障刀，摆在食案上。
“有本事，你就来取吧。”
他话音刚落，红拂女笑着拿起一支竹筷。“有胆你再说一遍。”
九刀自己斟酒，端起杯。“右手。”
一道弩箭从红拂女身旁的不良人手中射出，飞向她右手，然后被独孤明一把攥住，放到了食案上。
周围所有人都楞住了。
连李靖和红拂女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这种手弩在一百二十步之内，射速迅如奔雷，从没听说过有人能手接弩箭。
独孤明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看着九刀一笑。
九刀举杯向他，同时举起左臂，周围不良人纷纷亮出手弩，对准了他们三人。
独孤明笑着说了一句：“留下你一只眼，看看大兴未来的盛世繁华。”
九刀手一松，酒杯跌落。他骇然看向独孤明。
独孤明把杯中酒喝了，然后说：“吃完饭之后，我们要去翠羽楼办事，不想惊动武侯。你负责收尾除痕，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翠羽楼后院，独孤明从男子胸膛上抽出障刀，扶着他的尸体靠在山石上。
红拂女抱着一个孩子从库房跑来出来，到独孤明面前掀开孩子头上的罩布，独孤明摇了摇头。
那不是代王杨侑。
他转头看向李靖，李靖挥刀割下了翠羽楼掌柜一只左耳，割得十分缓慢。
那掌柜死死咬住牙，一声也没吭。
李靖还要去割他右耳，独孤明上前拦阻了他。“他是粟特人，不怕酷刑的。”
独孤明伸手揪起掌柜头顶的长发，抬起他的脸，说了一句粟特语。
掌柜的脸色大变，脸上肌肉抽搐着，满脸狰狞的瞪着他。
独孤明一笑，对李靖说：“按住他，扒开他的眼睛。”
说着就去解袴褶的束带。
李靖转到那掌柜的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脖颈，用手扒开他的眼睛。
那掌柜的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眼看独孤明已经解开束带，他终于大吼了一声：“那孩子被个道士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独孤明手里拿着束带，沉吟了一下。“你们和平康坊那个粟特女人是一伙的？你们来长安有什么目的？”
掌柜的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带这两个孩子回黎阳。”
独孤明一笑，对李靖点了点头，李靖扭断了掌柜的脖子。
然后笑着问独孤明。“你还会说粟特语？你是怎么让他开口的？”
独孤明系好了束带。“粟特人认为眼睛是和神明沟通的渠道，我刚才说要往他眼中浇尿，他死后灵魂就永远不能回归神明怀抱了，所以他才招了。”
李靖一愣，忽然大叫了一声：“你刚才真想对着他的脸撒尿？那我岂不是也差点被你玷污了？”
红拂女咯咯一笑，她身边那男孩也笑了起来。
独孤明有些诧异的看向那男孩，他不过八九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但是脸上满是淤青。
这孩子胆子真大，见了这满院的死尸，竟然丝毫不怕。
红拂女伸手摩挲着男孩的头顶。“这孩子怎么办？”
男孩一扭头，甩开红拂女的手，满脸鄙夷的侧脸看着她。
红拂女哎呦一声，伸手又摸了他一把，男孩气得满脸通红，忽然向独孤明一伸手。“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