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宫,偏殿
“陛下,该上路了。”男人手握腰刀,一脸狰狞的走向杨广。
“朕十三岁上战场,二十岁平南陈,纵横天下,手刃敌人无数,你确定能杀得了朕?”杨广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男子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
“大隋的天下是朕的,这天下有杀朕的刀吗?”
杨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偏殿之上,却陡然间弥漫起一道无形的威压之气,男子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杨广意兴阑珊的放下酒杯,解下腰间丝带。“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来吧。”
男子收起刀,咬着牙上前要拿丝带。
一个身影忽然从气窗跳进来,一拳把男子打晕了。
杨广展眉一笑。“沈光,你果然来了。”
“臣来迟了。”浑身浴血的沈光双膝跪倒。“请陛下随我杀出江都宫,返回大兴都城,臣等愿誓死追随陛下,重整山河!”
“重整山河?”杨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呢?朕登基以来,为天下百姓做了多少事,他们却骂我荒淫无道,好大喜功,百般污蔑于我。
李渊、李密、萧铣这些反贼哪个不是朕喂大的走狗,如今却来夺朕的天下,就连朕最宠信的宇文化及都来谋逆,朕累了。”
杨广拿起丝带。“你走吧,朕要上路了。”
沈光虎目落泪,恭敬的磕了三个头。“陛下既然心意已决,臣先行一步,黄泉路上,臣再来追随陛下!”
说完沈光拔刀、刎颈、血溅三尺。
“朕玩够了,这天下就留给你们吧。”
气绝身亡之际,杨广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恭敬拜伏在他脚下的突厥可汗、吐谷浑王、西域诸国的国君,浩瀚磅礴的运河、威严辉煌的东京洛阳、雁门关的呼啸狂风、大斗拔谷的漫天暴雪……
“臭小子命真大。死囚独孤明一名,验明正身。狗东西,临死还浪费一只鸡腿。”
杨广胸腹间挨了重重一脚,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狱卒骂骂咧咧的往地上扔了一碗糙米饭和一只鸡腿,然后就锁上牢门走了。
杨广环顾四周,这里是牢房,我没死?
“醒了?你都昏死两天了。”隔壁牢房伸出一只手,抓起地上的鸡腿。“兄弟,这鸡腿,你吃不吃?”
杨广摇了摇头。
“那正好,哥替你吃了吧,黄泉路上,不能饿肚子啊。”
隔壁监牢里的男子大口吃着鸡腿。“大兴的柴鸡,就是比我们家乡的鸡油润,对了,现在不叫大兴,又叫长安了。”
大兴,长安?
杨广猛的转头看向那男子。
男子大约三十岁年纪,蓬头垢面,满脸的泥泞,但是双眼炯炯有神。
见杨广看他,男子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晃了晃。“明天就要上刑场了,我劝你多少还是吃一点。”
“这里是大兴?”杨广皱起了眉头。“什么刑场?”
男子啃完了鸡腿,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着手上的油脂。“太子命秦王把牢里能放的囚犯都放了。
咱们这些不能放的死囚,明天一律处斩。说是大唐刚刚定鼎,留着死囚不吉利。”
“朕明明在江都,怎么会来到了大兴?”杨广喃喃低语。
“朕?小子,你还真是个妙人。”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叫李靖,朋友们都叫我李药师,你叫独孤明,鲜卑人?”
小子?
朕这一辈子还没被人如此称呼过。
杨广淡淡看了他一眼。
李靖原本在笑,忽然感到对面那少年目光如电,仿佛直接刺破了他的五脏六腑,一下子就愣住了。
“朕是……”杨广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一愣之后又拉开囚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真是……幸会,原来药师兄是大唐皇族,我是鲜卑人。”
朕竟然变成少年郎了?
杨广心中忽然一阵刺痛。
独孤明?他母姓就是独孤,他本名杨英,平生自诩英明神武,这一世可要活得聪明些了。
从现在起,杨广已死,我是独孤明。
“大唐皇族?”李靖仰天大笑。“可惜啊,我缺个做皇帝的好爹。咳咳……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独孤明一笑。“药师兄,你是因何入狱的?”
“我运气不好,”李靖叹了口气。“李渊在晋阳密谋起兵的时候,我想到江都向陛下秘报,结果走到长安,误杀了几个泼皮,成了死囚,咳咳。”
“你检举李渊,是想让陛下封你个大官做?”
“谁稀罕当官,”李靖眼睛亮了起来。“我是想当将军,平定天下,重整山河。”
独孤明笑了。“现在天下烽烟四起,李渊、、萧铣、李密、窦建德羽翼已成,就算你当了将军,又能如何?”
“给我两万果毅军,你说的那些逆贼,不过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见独孤明不信,李靖滔滔不绝的和他论起了天下大势,和攻守杀伐的用兵之道。
独孤明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他从小领兵打仗,自然听得出来,李靖真是一个统兵大才。
“这么说,药师兄是大隋的忠臣啊。”
“忠臣个屁啊!咳咳,陛下被宇文化及那奸贼缢弑之后,大隋朝已经亡了。”李靖轻咳了几声。
“他是自寻死路,死不足惜。”他忽然扑哧一笑。
“只可惜那萧美娘,落入了宇文化及两兄弟手中。听说她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依然貌美如花,风情万种,咳咳……”
“大胆!”独孤明怒喝了一声。
李靖一惊,然后接连咳嗽,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独孤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兄弟,我不过是随口……”
“你中毒了。”独孤明放开他。“有人不想让你死得太快,所以下了牵机散。”
“不会吧?”李靖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独孤明没再理会他,背靠石壁,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会不知道?
帝王家,只怕是最常与毒药打交道的地方。
若不是帝师守护,我只怕早就被我哥哥兄弟毒死千百回了。
不仅你中毒了,这个少年郎也是被毒死的。我这是借着他的尸体重生了?
“无所谓了,”李靖大剌剌的摆了摆手。“反正明天就上路了。”
独孤明胸中忽然一阵豪气湍飞。
既然老天不让朕死,朕就再轰轰烈烈的活一世!
李渊、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该千刀万剐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还有东西突厥、吐谷浑、高丽……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哪来的大唐?朕还没死呢!!!
你们都说朕败坏了先皇留下的江山,现在朕要重整山河,打出一个崭新皇朝出来让天下人看看!
转天午时,法场
秦王李世民看了看刑台下的一百多名死囚,转头看向法曹参军杜如晦。
“克明,已验明正身了?有没有含冤受屈,或者卖放顶罪的?”
杜如晦躬身施礼。“这些死囚大多是前朝关押的,卷宗早已流失,一时间无法核验清楚。”
李世民叹了口气。“这里面定有不少无辜之人。我日前请奏太子殿下,希望能暂缓绝刑,厘清囚犯身份,太子把我申斥了一顿,唉。”
“殿下宅心仁厚,”杜如晦目光转动。“太子,开始有些针对殿下了。”
李世民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对监斩官点了点头。
丧魂炮响过之后,一百多个死囚开始依次斩首,刑场上鲜血横流。
杜如晦忽然长身而起。“殿下,您看那个死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