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候机室那一个拥抱耗光了桑榆的主动，接下来的时间她都格外沉默。
沈禅大感不妙，于是和余安丘换了座位，牵着人的手腕一起进了商务舱。
他本来特意给自己安排了桑榆旁边的座位来着。但是小尾巴鱼明显一副需要被人哄的模样，他还是先把人藏起来，慢慢哄吧。
登机以后桑榆才反应过来，老师说的那位好心人就是沈禅。这么随随便便就换了座位，用她那个“榆木脑袋”都能想明白，来回包机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大概是脑子在冬令营里连续转了几天，这会儿便聪明的不得了，“红枣茶也是你？”
沈禅没想到自己掉马这么快，抬手掩了下唇边，低低咳了声，“甜吗？”
这就是默认了，桑榆看他，又觉得自己迟钝的可惜，哪有什么幸运乘客，不过是这人在偷偷关心自己。
桑榆直接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谈谈吧。”
沈禅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彻谈的结果指向两个极端。
老实说，在桑榆告诉他，联赛结束以后有话说的时候，他以为是拖了这么久的死亡判词降临，不太敢面对。
但是桑榆刚才那一个拥抱给了他信心，沈禅不知道桑榆想和他谈什么，隐约觉得是好的那个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桑榆此刻的眼神，让沈禅想起文化节那晚。她走路不看路，一头撞进自己怀里，也是这样的眼神。
心脏急促地跃动了一下，沈禅压着回归平静，没有马上回答桑榆的话，而是深深地望向她，眼角眉梢里都是柔和，“小丧鱼，你听到了对不对？”
文化节那晚，你其实听到了对不对？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桑榆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正迟早要说清楚的，她点头，“嗯。”
沈禅有点想摸她的脑袋，但他想，先等等。这只从来不知道主动的小尾巴鱼难得觉醒，沈禅想知道她的想法。
他将心底的情绪暂时压下，郑重道：“你说，我在。”
自从安陆带走了她的任务以后，桑榆还是第一次说起这些事。
“很久以前，我思考过一个问题，除了读书之外，我的灵魂还剩下什么。”桑榆说，“你知道吗？思考的结果很残忍，我突然意识到除了读书以外，我的灵魂仿佛并不存在。不喜欢主动，不知道追求，就像被提线的木偶——”
“我的灵魂死去了一次。”
这个话题来的太沉重，沈禅沉默地听着。
“但是，到实验以后，我认识了徐芷翘、赵西西、刘棠雪……还有你。大概是我们之间建立了真正的情感联系，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灵魂产生羁绊，变得鲜活。我学会了一个词，叫做活在当下。”
“在看清这些的过程中，有人醒悟，有人惨败。我很幸运，没有及时醒悟，但却获得了重来的机会。”
是你们让我抓住了机会。
“我想要继续构建自己的灵魂，哪怕现在不能肯定地说出答案，但我仍然想去寻找，我不想强行作答——”
“我承认我仍旧迷茫，但我不会再放弃自己了。”
沈禅你听到了吗，我不会再因为害怕而推开你了。
沈禅猜桑榆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事，在这个十六七岁的年纪，积极阳光是主色调，这样的话题无疑沉重的过分。
并不一定，所有人都能理解她。
他好像一下明白过来，涧溪山那天，桑榆打断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心疼地揉了揉桑榆的脑袋，“你已经很勇敢了。”
很多人发现问题的第一反应是逃避，逃避没有错，个人选择而已。
但勇敢很难得。
桑榆愿意和他说这些，他很庆幸。
沈禅看着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一个。”
一口气说完心底的秘密，桑榆觉得很轻松，便任由沈禅摸摸她的脑袋。
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偏着脑袋躲开，故意问沈禅，“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这是榆木脑袋，只能敲不能摸的。”
沈禅哭笑不得，“记得。我说过你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桑榆皱眉，“那你还摸？”
沈禅抬手抚平她的眉毛，“那不然我敲你？”
“你敢。”
“我不敢。”沈禅无奈地收回手，“所以，要怎么样，才能摸摸你的榆木脑袋？”
桑榆不回答，话锋一转说起别的，“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第一个，你家里的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你还好么？”
她的声音比较低，好像带着点心疼。
沈禅笑了下，“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旁边么？”
“至于那些，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所以不想你接触。但你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
桑榆摇摇头，“我只要知道你是好好的就行。”
呼吸频率突然紊乱，沈禅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幻听，心底压下去的情绪又要冒尖，不禁嘲讽自己没出息。
他问，“你是在关心我么？”
“很难听出来吗？”桑榆反省自己的措辞，还是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我就是在关心你啊。”
沈禅的睫毛颤了颤，压着笑意应了声，“噢。第二个问题呢？”
桑榆：“说好了联赛结束我们谈谈，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沈禅的神色变得认真，“主观客观的原因都有，你想听哪一个？”
“主观。”
“主观的话，”他顿了片刻，“因为对象是你，所以变得不勇敢，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是我在逃避。”
桑榆垂下眼眸，轻声道：“不勇敢的是我。”
如果她一开始就足够勇敢的话，他们连冷战都不会有。其实想想看，甚至是她在单方面冷战。
沈禅真的很想揉揉她的脑袋，但是桑榆不让，于是只好抬手将她耳畔滑落的碎发重新别好，细致又柔和，“下一个问题呢？”
“你想我吗？”
“很想。”
桑榆抬头看他，少年的神情含蓄，藏着温柔缱绻。她飞快地开口，“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那瞬间，少年的表情呆了瞬，而后眼里泛起无数笑意，满满的，有种冲破藩篱的汹涌，铺天盖地。
他低低笑了下，声音缓慢而郑重，“应该我来问的。”
窗外云海翻涌，灿烂的光照透过天际线铺开。如同桑榆设想的那样，这是一个清朗的好天气。
余光里的云朵是玫瑰色的，耳畔少年的声音是温柔的，桑榆在这浪漫到不像话的背景里听见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是可以恋爱的关系——”
“所以，想恋爱吗？桑榆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