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玉早看穿了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作势要去打她:“我看你分明就知道,快说,要不然——”
唐洛萱笑着向后退了几步,道:“表姊无赖,哪有这样逼着人家说话的!”
恰巧常修翥今日在家,也跟着常夫人在堂上迎唐家三母女,她们在这里说话说的欢快,也抬步向这边走了过来,想跟她们打个招呼。
“两位表妹好。”常修翥行礼道。
这倒是常修玉第一次见这位亲兄长,只见他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生得倒是不差,不知为何,却带了些呆板之气。
唐洛萱一见常修翥,忙行礼道:“表兄也好。”
唐洛菀也潦草行了个礼。
常修翥点点头,对她二人说:“表妹们这一路舟车劳顿,想阿母与舅母还有话讲讲,先让你们表嫂带你们下去歇息罢!”
卫妱迎了上来,笑眯眯地道:“我早早地便给表妹们收拾好了院子,只等表妹们来呢。”
唐家二位小娘子在船上颠簸了数日,一来又坐了一个时辰地马车,也是真乏了,于是也未推脱,同常夫人和唐夫人,便随卫妱下去歇息了。
修玉折腾了这半日,也有些累了。她本打算将唐家三母女到了侍郎府便驱车回定安侯府的,只是如今一看时辰,定安侯府是回不去了,于是找来常家的丫鬟,就想在侍郎府住一晚,等明日早晨给常夫人和唐夫人请了安,便回府去。
一阵困意上涌,修玉也去跟两位夫人打了招呼,正欲回房,却听见常修翥在身后叫住了她。
“修玉——”
修玉回头一看,笑道:“阿兄有何事?”
常修翥快步走到她面前,说道:“你嫂嫂已同我说了要送朔儿去萧家族学之事。”
修玉点头道:“阿兄不是已同意了吗?”
“我本是觉得此事是妥当的。”常修翥话锋一转,又摇头道,“但如今,怕是不成了。”
如今圣人如此打压汉将,打压萧家。再送孩儿去习武,岂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修玉心中明白他的顾虑,问道:“朔儿如今,已有五岁多了罢?”
常修翥不知她问着何意,回答道:“是。”
“那我且问问阿兄,朔儿留在常家,可学到了什么东西?”修玉又问道。
常修翥无话可说,因为他事务繁忙,常常是睡在东宫外殿,不得回家,更莫说教导常朔了。
但他为了常家考虑思量,还是不想让常朔去萧家族学!
“罢了。”修玉摇摇头,道,“阿兄既不愿让朔儿去,那不去便是,以后再说罢。”
毕竟胡将掌权绝不是长久之事,他们那些从关外来的蛮族,向来是狼子野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入主中原的机会。
更何况如今不让常家掺和入萧家之事,确实也是明智之举。
修玉说罢给常修翥行了个礼,道:“既是无事了,阿妹便先告退了。”
......
常朔听说今日姑母来了,早上早早地便起床了,在修玉门口巴巴地等着。
“小郎君听说二娘回来了,早就等着呢!”丫鬟边给修玉梳妆边道。
“是吗?”修玉回头向门口处看了一眼,道,“快让他进来外面这样冷,冻坏了可怎么好!”
小丫头们便拥着常朔进了门,常朔如今倒是知礼,知道自己在外面呆了这么些时候,身上沾了寒气,怕过给修玉,在门口站了半日这才敢走进来给修玉行礼请安。
修玉心中甚是满意,想着这孩子倒是知礼多了。将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衣服,道:“横竖一会儿用早饭的时候便能见到了,怎的这般着急?”
常朔小小的人,说起话来倒是有模有样,道:“是朔儿思念姑母。”
眼睛却不在修玉身上,东张西望的向床榻上和小堂上看去。
“噗,”修玉捂嘴一笑,伸出食指来点了点常朔的额头,道,“别看了,你小表妹没跟来。”
常朔眼中的光瞬时熄灭,叹道:“姑母怎么就不把她带来呢......”
修玉吩咐丫鬟给常朔上了一盏热腾腾的浓茶来,看着他喝下去,这才又转过去梳妆。
“你若想你小表妹了,不如同去姑母家小住两日。”修玉道。
常朔仰首,眼中又恢复了光芒,问道:“姑母说的可是真的?”
修玉回首摸摸他的头,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小住几日,远不是什么难事。你若是想去,我同你阿父说一声便是。”
常朔捧着茶盏,点头如捣蒜:“我愿意,姑母,我愿意去。”
说罢将茶盏往丫鬟的手中一塞,兴高采烈的跑出去了,嘴里还叫吼着:“见小表妹去咯......”
修玉笑着摇摇头,她今日起的晚了些,让白苓和茯苓她们带着萧意宁这一夜,也不知都如今怎么样了,转过身来吩咐丫鬟快些梳妆。
......
等修玉梳好了妆到了饭厅,却见只剩两位夫人未来了。
她走过去坐到唐洛萱身侧,笑问道:“表妹睡得可还习惯?”
“在船上颠簸了这些日子,常家的床又舒服的紧,自然是极好的。”唐洛萱笑答道。
两人说话这些时候,常夫人与唐夫人已挽了手出来了。
“昨日与你舅母说话说得晚了些,今天倒是起晚了。”常夫人落座道。
修玉环顾四周,想着今日是休沐日,却没见到常侍郎,心中奇怪,开口问道:“怎的不见父亲?”
常夫人笑回道:“说是乔家十三郎宴请礼部诸位官员,你父亲早早地起来去赴宴了。”
修玉眯着眼睛,这乔十三郎怕不就是乔将之子,乔菩萨奴之兄吧。
如今乔将还无甚功绩,不过家中一个女儿在宫中受宠了些,便开始笼络官员,可见其野心昭昭。
修玉低头拿着银勺喝了口粥,想起什么来,抬首道:“阿母,朔儿想表妹了,我想带他去定安侯府住两日。”
常夫人喝着细粥,听了修玉的话,也觉得是没甚么,点头道:“朔儿日日在府上闷着,也没个玩伴,去你府上玩玩也好。”
又道:“对了,你那个小姑的及笄礼是甚么时候?”
修玉想了想,道:“还有八日。”
“定了谁家的夫人做主宾?”常夫人便吃便道。
修玉也吃饱了,放下银勺,笑道:“正是不知道呢,文老太君召了我与绮儿大后日一同去一趟忠宪伯府,看看这位全福夫人是何许人也,顺道再交代交代这及笄礼的各项事宜。”
常夫人给唐夫人使了个眼色,笑道:“既是要交代各项事宜,你阿萱表妹是赞者,如今还不大熟悉事宜,你不如带了她去?”
这哪里是去学事宜,分明是去相看郑文澜去了!
修玉会意,也笑道:“如此甚好,文老太君也想看看唐家的女儿是什么模样呢!”
转而又想到一件事:“只是阿萱表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同忠宪伯家拐着八面的亲戚,她自己去怕是不大好,我回去同冯氏夫人说了,让她唤了她家那位赞者也同去,也可一同学学规矩。”
唐夫人看着修玉,越看越喜欢,笑道:“玉丫头想事真是周到。”
修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大后日早上套了马车来接阿萱表妹。我便先回了,我那个婆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怕是要拿我再娘家住了一晚做文章呢。”
说罢让丫鬟给常朔收拾了些衣裳,带着常朔回了定安侯府.
......
马车缓缓在定安侯府门口停下了,修玉下了车,王二便牵了马去定安侯府地马厮了。
等修玉牵着常朔的手进了东院,却发现又些不一样,平日这个时候,院子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两个丫鬟,如今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修玉未声张,走到正屋里,却看见只有茯苓在床下的小凳上坐着,脸上一大块红肿的伤痕。
她心里一紧,撒开常朔的手,快步走上去握着茯苓的肩,问道:“这是怎么了,你白苓姐姐和忍冬姐姐呢?还有小意宁呢?”
茯苓到底是孩子,抱住修玉大哭道:“老夫人......老夫人......”
修玉将她从怀中拉起来,一边给她擦泪一边焦急地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说侧夫人一夜未归,不只去何处鬼混了。今天早上一起来便带人来了东院,说您私通外男,不守妇道,若敢回来便即刻休了您。说罢便要抢走小意宁。
我那时候正牵着她,便将小意宁揽进怀里护着她不让她们抢走。可那婆子力气大极了,给了我一巴掌便将我提着甩了出去,抢走了小意宁。白苓姐姐要去和他们拼命,也被她们打了一顿带走了。
那几个婆子又将忍冬姐姐、耐冬姐姐几个人锁在抱厦里,说准备发卖了她们。我被甩在一旁,没人主意到,便躲过了一劫。”茯苓抽着鼻子说道。
“好孩子。”修玉轻柔的给茯苓拭泪,道,“你忠心护主,等我回来再奖赏你。”
她面色温柔,内心却已凛若寒冬。
若说她在这个世界有什么能当作命一般的人,也仅仅只有两个而已。
萧穆算一个,而后便是萧意宁。
徐澹阳虽说亦是她的骨肉,也相当重要,但是是绝比不上萧意宁的。
李璇玑前世平生最想生得女儿,可是事与愿违,偏偏生了两个都是泥丸儿似的小男孩。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小闺女,自然是爱如珍宝,生怕她收半点委屈。
李璇玑看着萧意宁从那么小小的一个肉团子慢慢长大,她伸手抱着她的脖子,她张着小嘴可可爱爱地对她笑,她学会翻身了,她能踉跄着走几步了,她开口,唤自己阿娘了。
萧意宁是李璇玑在这无趣枯燥的内宅里唯一的慰藉,又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子。便是连李璇玑在大唐的那两个怀胎十月所生的亲儿子在她心中都比不上萧意宁的地位。
而如今小郑氏不论是非黑白,粗暴地抢走了萧意宁。
抢走了李璇玑的命。
若她敢动萧意宁一根手指头,小郑氏和她儿子的命加在一起都不够赔。
修玉出了东院正屋,直奔小郑氏的福禄堂而去。
小郑氏回了福禄堂,将萧意宁随意丢给锦绣,道:“照看着这小贱种,别让她饿死便是。”
锦绣见小郑氏如此大的阵仗,不只带了萧意宁,还抓了白苓回来,心中猜到小郑氏做了什么。她虽敢怒不敢言,但也知道等修玉回来必得发作,她能做的,只是好生照看着萧意宁。
萧意宁一个上午未吃饭,饿的哇哇大哭。
锦绣看着心疼,不敢跟小郑氏说萧意宁要吃饭,怕她给萧意宁下毒,做出什么害人之事来,只得就说自己饿了,要了一小碗稀饭和半个馒头。
她将馒头泡在玉米渣米汤里,一口一口喂给萧意宁。
萧意宁吃得香,锦绣心中却难受的紧。
萧意宁自出生起,谁不是千娇万爱地宠着她,哪里吃过这种粗糙的东西,如今因着小郑氏作难,却只能吃这种东西。
锦绣喂着喂着便留下泪来。
萧意宁奇怪地看着锦绣,心想这个姐姐怎么哭了呢,于是也不吃了,伸出穿着缂丝蜀锦夹棉小袄的手认真地去擦锦绣脸上的泪,边擦边道:“姊......姊......姊姊莫哭~~~”
锦绣看着萧意宁乖巧可爱地模样,心中更是难受。
谁会不喜欢小五娘呢,锦绣不明白,就萧意宁这个软萌小天使的模样,小郑氏那句‘小贱种’是怎么叫出口的呢?
锦绣如今只盼着修玉能早点来救萧意宁回去。于是自己拿帕子擦干了眼泪,又取出一块新得帕子来给萧意宁擦了擦嘴角,道:“姊姊不哭了,姊姊再喂小五娘吃饭好不好阿?”
“好,”萧意宁重重地点了点头,拿起白银勺子送到锦绣嘴边,道:“姊姊......姊姊也吃!”
锦绣却不吃,她这样卑贱的奴婢,怎么配跟小主子吃一碗饭呢,她惶恐地推开道:“姊姊不吃,小五娘自己吃便是。”
萧意宁却看似赌气地抱着拳,道:“那...那我也不吃!”
锦绣正欲说话,却被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她掀开帘子一看,心下一喜。
是侧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