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深有幸亲眼目睹了一场人与狼群的厮杀。天刚蒙蒙亮,桑杰就叫多吉拿着枪去驱赶狼群了。
多吉手握着一把五四式手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狼群见有人出来,果然如多吉所说一般,谨慎的后退了几步。多吉背靠房门,抬手就是一枪!一头狼还来不及反应,就呜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突然响起的枪声和倒在地上的同伴,让狼群开始躁动。狼群退的更远了,却还未曾散去。越发激烈的狼嗥声和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刺激的在窗口观望的王深肾上腺素极速分泌,替多吉捏了一把汗!
多吉不再开枪,子弹的配额可不能浪费在这些畜牲身上。他背靠房门,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五四手枪,示意狼群散去。狼群依旧在观望。或许是不甘心同伴的死亡,或许是不想放弃眼前可口的食物,一头狼在多吉左侧发起了攻击,一口咬向多吉的小腿!多吉要有防备,敏捷的侧身躲过,一枪精准的给这头狼爆了头!
第二声枪响刺激了狼群,狼群不再后退,狠狠的扑向了多吉!多吉见状也不敢再逞强,连忙回到了房间内。右腿却还是被狼撕下了一块连血带肉的皮!
王深连忙扶着多吉走到火炉边坐下,桑杰也拿出急救箱给多吉包扎。多吉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兴高采烈的说道“狼群要散了!”
桑杰一边帮多吉处理着伤口,一边心疼的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几头狼崽子就让你挂了彩!平白的在外人面前丢了我们巡山队的脸!”
酒精撒在伤口上,多吉只是皱了皱眉。王深不由佩服的说道“多吉已经很厉害了!那么多狼一起扑过来,换了我,早就吓的来不及反应了!”
康定方也夸赞了多吉几句,随后好奇的问道“你说狼群要退了?为什么?刚刚它们不是还在攻击你吗?”
多吉憨厚的笑了笑说道“我杀了两头狼,让它们知道了厉害!进了屋子它们又拿我没办法,抢回同伴的尸体就会散了。”
王深走到窗边,果然如多吉所说,狼群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的鲜血证明着他们曾经来过。
桑杰给多吉包扎好了伤口,说道“你们都去睡一会吧。中午让多吉送你们回去。这几天保护站怕是不太平,死了同伴,狼群说不得还要过来试探。”随后又对多吉说道“把他们送回格尔木,你也去医院看看,好好包扎一下,不要大意了。”
王深自然没意见,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去后把它写出来,王深的任务就完成了。反倒是康定方有些犹豫的说道“能不能带我们去太阳湖看一看。我想看看索南同志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地方。”
桑杰沉默了许久,说道“你们已经看过了。太阳湖是进去可可西里的必经之地。你们来的时候已经路过了。索南生于此,长于此,现在也埋于此,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王深一直回避着索南牺牲的话题,只从多吉嘴里知道了他孤身一人挡住了18名持枪匪徒,具体细节却知之不详,见桑杰主动提起,王深试探的问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能给仔细说说吗?”
桑杰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说来惭愧,是我们连累了他,我们愧对他赋予我们巡山队野耗牛的名字。”沉默了许久,桑杰这才开口,说道“也罢,就给你们说说吧。他的故事不应该因为我们的愧疚而被埋没。”
桑杰面色有些痛苦,再次回忆索南牺牲的画面,无疑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只听闷声说道“我们抓了盗猎者后,走了大约四五十公里,来到太阳湖附近的马兰山,此处地面犬牙交错,吉普颠簸严重,索南已经三天没吃饭,几天没睡觉,身体极度虚弱,受不了颠簸,于是坐到了押送盗猎者们的卡车上。卡车比吉普车平稳一些。吉普里只留下了我和多吉两人守着缴获的所有的资料、笔记、地图、行李和几十条枪。”
桑杰顿了顿,从怀中摸索着什么,王深见状连忙掏出香烟,递给了桑杰。桑杰点燃吸了一大口,这才继续说道“行至太阳湖西岸时,卡车的车胎爆了,我们只得停下来烧水做饭。我和多吉依旧守着吉普,卡车里的盗猎者也在其他人的看守下开始做饭。多吉去叫人给吉普送来了喷灯,我喷着火,火上是一个铁杯子,里面的水很快就冒汽了。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喝水吃饭了,那杯热水具有巨大的诱惑力,于是我径直上了后座。副驾驶位上送喷灯的人急转回身,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我只觉得头上一痛,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完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当时能抵住那杯热水的诱惑,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吧!”
多吉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我叫人送了喷灯之后,就去大部队那里取炒面了,等我回到吉普里,发现桑杰站长满头鲜血的倒在后座上,吉普车里的枪也不见了!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给绑了起来。如果我当时可以勇敢一点,或许索南大叔就不会死了!”
多吉哭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那个盗猎者把我和桑杰站长绑在一起,然后借着站长的名字把我们的队员一个一个的骗过来绑了。只有卡车上的索南大叔没有被袭击。卡车里的索南大叔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赶过来查看。我们眼看盗猎者拿出吉普车里的几十支枪,装上子弹。 眼看他们人手一枪,排兵布阵。 眼看他们将车发动,一辆辆车排成弧形,形成半包围圈,面对索南大叔来的方向。 眼看车灯熄灭,可可西里陷入沉寂和黑暗,像死亡一样令人窒息。 眼看远处的手电筒灯光闪亮,索南大叔来了。”
多吉痛苦的抓了抓头发,继续说道“他在车阵前50米停下,过了几秒钟,索南大叔像是有所警惕地慢慢走过来。我们眼看盗猎者们慌乱起来,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他。一个盗猎者从对面走过来,好像与他打招呼,走到跟前,那人突然一个虎扑将索南大叔抱起,两人厮打起来。只见索南大叔一下将其摔在地下,抬手一枪,那人再也不动了。枪声“叭叭叭叭”响起,一排排子弹射向他。所有车灯打开,照着索南大叔。他手持手枪冲那一片车灯射击,就像舞台上的孤胆英雄,又像一只藏羚羊,在灯光照射下失去视觉,任人枪杀。最后,索南大叔似乎中弹了,一条腿跪下,艰难地爬起绕到车后。人看不见了,但枪声持续,我们不断听到“哗啦”、“砰砰”的声音,那是子弹击中汽车的声音。过了好久,枪不响了。太阳湖畔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多吉说道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默默的流着眼泪。桑杰长叹了一声,说道“等我醒过来给大家松了绑,我们赶过去时只看见索南匍匐于地,右手持枪,左手拉枪栓,怒目圆睁,一动不动,犹如一尊冰雕。后来玉树警方的支援到了,我们这才把那帮畜牲抓了回来,替索南报了仇!整支野耗牛队被一个人给一锅端了,我们深以为耻!也正是因为我们的无能而连累了索南牺牲,所以大家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再提起。”
康定方说道“你们确实不配叫做野耗牛队。”不等桑杰和多吉发怒,康定方的后半段话才慢悠悠的传来“你们是应该叫做高原雄鹰才对!”
王深也附和着说道“没错,你们没有必要自责,你们是这片土地当之无愧的保护神!”
王深和康定方不断的安慰,让桑杰和多吉的情绪好了许多。桑杰说道“好了小伙子们。故事讲完了,你们都去休息吧!睡到中午就准备出发吧。抛开狼群不谈,快要入冬了,这里的天气越来越冷,你们待不住的。回去吧,你们不属于这里。”
几人闻言回到了房间,王深却注意到桑杰站长依旧坐在火炉旁默默的抽着烟,似乎在缅怀牺牲的战友。
中午的时候多吉叫醒了王深和康定方,桑杰大叔已经去休息了。跟还在保护站的队员们一一告别后,多吉带着王深和康定方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路过太阳湖时,三人下车去索南的墓碑前凭吊了一番,这才继续赶路。腿上的伤没给多吉带来任何影响,车开的很稳。
到达格尔木已经是傍晚了,两人决定在格尔木休息一晚再回燕京。而多吉也要在格尔木住上一晚,明早开车返回五道梁保护站。王深陪着多吉去医院处理伤口,康定方则去买车票和订宾馆。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多吉却在护士要给他打破伤风针的时候皱起了眉头,看的王深一阵好笑。
短短几天的相处,两人的交情丝毫不像刚刚认识几天的样子。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王深有些伤感,不知道这次分开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王深特别怕下一次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被人告知多吉也被埋在了这片土地的某个地方。
有心想要劝多吉不要再干这么危险的活儿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各种思绪在心中纷纷扰扰的乱成一团,最后汇成了一句话,只听王深闷闷的说道“我要把你害怕打针的事儿报道出去!让你一辈子当不成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