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彻当真在你宫中?”
“千真万确。”元贞长公主这才扶着宫婢的手起来。“他与贱人狼狈为奸,贱人逃了,他没那么好运。”
“皇兄,贱人奸淫叛国,你要早做打算啊!”元贞长公主立在姬元曜身边,掏出香帕来擦去他手上的墨痕。
姬元曜忽然笑道:“贞儿不涉朝政,不知百里彻于海国没有价值,海国那帮人恨不得他回不去。”
元贞长公主笑容凝滞,眼中被恐惧一点一点占满。“皇兄......什么意思?”
姬元曜笑着拿过香帕,转而为她擦掌心的墨迹。“贞儿是大越的公主,任何时候都别失公主的尊严才是。”
“皇兄......”元贞长公主眼中渐渐涌上泪来,抽出手去,难以置信地又唤了一声“皇兄”。
姬元曜因她长时间的胡闹本厌烦,眼下觉出她的可怜来,便耐心一回:“海国太子足智多谋、文武双全,母亲乃北夏公主,极善北夏幻术。朕且问你,海国太子真是你抓到的么?”
元贞长公主眼珠子转了转,“不是,是小皇叔送来的。”
“哦?”姬元曜半眯冷眸,“那更不可信了,阎狗比你更不喜欢嘉祥。”
“眼瞧着嘉祥贵为皇后,嘉祥的兄长升了大将军,他捞不到一点好处,自然不让嘉祥好过。”
“皇兄......”
“朕的线人未查到海国太子入越,更别说盛乐了,你宫中的百里彻是假的。”
元贞长公主魂儿去了半条,瘫坐无语哽噎。
“莫中了阎狗的计。”姬元曜负手而立,道:“浮屠关快定了,待你去了海国,轻易回不来。”
“母后病着,你无事便去伺候吧。”
元贞长公主含悲忍泣:“皇兄当真如此绝情?”
姬元曜背过身去,轻叹:“去吧。”
宫婢们搀着元贞长公主离开养心殿。
冉子岁从姬婴嘴里问不出什么,虽知完颜牺定平安,却不能拿这话交代千骁,便躲在宫中不出去。
又怕千骁激动起来,柳官扶风弱柳之姿压不住,叫桃桃害怕。
是以将一封书信托紫玉送出去后,踱步干着急也不是法子,便领着紫烟等宫女前往重华宫。
不想冤家路窄,方踏进重华宫,便见一只大妖孽斜斜瘫坐一张贵妃椅上。修长身躯包裹在一袭夜色金乌祥云华服中,长腿搁在小太监充当的脚凳上。四名清秀小太监捶腿,两名小太监按胳膊,另有两名小太监立在身后捏肩。
青丝轻拢一只髻,长拖至地的宝石流苏簪儿穿过雕镂金冠,一半的青丝瀑布般垂泻而下,额边垂下一缕来,平添动魄的风情。
精致妖面似凝脂堆刻,睫羽半敛,朱唇抿了一口玄公公奉来的香茶。
“哟,岁岁来了。”他慵懒玩味的目光扫过她的眼,直落到她雪白的脖颈间。
雪腻的脖颈上一处深红。
“哼!”冉子岁拉领子遮住,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见没有旁人,自免了礼,往内殿去。
太上皇在立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出来,免了她的礼。“嘉祥来啦。”
几日不见,似苍老了几年,两颊却于苍白中隐隐现红光,倒比之前看起来精神。
“子婴啊呐,你进去替朕看着他们炼丹吧,别人朕总不放心。”
姬婴缓缓优雅起身,“是。”
“嘉祥来。”
太上皇神神秘秘地引她去轩窗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院中许多宫人正搭戏台子。
“从前朕不得空,又劳你干爹替我做了许多事,而今闲了,正该补偿他了。”太上皇的目光渺然下去,仿若沉浸在一段回忆中。
“你不知道吧,你干爹是喜欢戏的。”
冉子岁有些动容,“父皇有心了。”
“这算什么,你再随朕来。”
立夏搀扶着太上皇去院中,挥手免了宫人们的礼,让他们继续搭着,手搁在一根散着香气的朱木上,长叹。
冉子岁注意到所用的材料半旧不新,疑惑道:“这......”
太上皇迎风一笑:“这是长秋宫的台子,长秋宫到底小了些。”
“你干爹幼时便爱到这戏台上玩。”
太上皇从架子上拿了一柄红缨枪,颤颤巍巍把玩一番,笑道:“瞧,你干爹便这样耍枪的。”
冉子岁笑着点点头,太上皇将红缨枪递给小太监放下,又一一拿架子上的道具把玩一遍。
颤颤巍巍的白发老人苍浊的眼焕发出孩童一样的光芒,围侍的太监们看得也开心。
冉子岁愈发动容,回头望向殿门,丝缕青烟蜿蜒而上。
当晚,冉子岁趴在绣榻上,搂着金丝虎,久久凝视着揽镜自照的大妖孽。
这般真挚纯粹的手足情,真是羡慕啊。
紫烟款款而入,行礼后呈报:“娘娘,陛下来了。”
“不见。”冉子岁眼也不眨一下。
“是,奴婢这就编个理由去。”紫烟退下,唯余他、她与她的金丝虎。
褪去红脂,更显得眉目如画,妖眸流转,朱唇微勾:“看够了么?”
冉子岁偏头一笑:“大人美貌,怕是永远看不够。”
姬婴起身,优雅抬手稍稍整理垂至地面的宽袖,往绣榻来。
金丝虎“喵呜”一声蹿出窗去,与此同时,冉子岁往旁滚了一圈儿拍拍鸳被,“大人,坐!”
冷不丁被捏住了下巴,任由妖面缓缓贴近,“莫不是太上皇跟你说了什么。”
冉子岁不言,只将笑儿堆满。
姬婴忍不住捏她的两颊,悠悠道:“别被那老家伙骗了。”
“骗?”冉子岁顺势勾下他脖子,将他按在绣榻上,躺他怀中揉揉自己的脸颊,“大人曾被太上皇欺骗么?”
伸出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地背,声音愈发冷幽渺然:“欺骗过本座的人多了。”
“大人......”冉子岁顿感一阵心痛。
大妖孽偶尔一两句话,当真让人难受。
声音压低,忽而变得阴冷诡谲:“所以,本座将他们都杀了。”
冉子岁猛然抬头,凝望着他的眼睛,神色复杂。
姬婴伸出手捏住她雪腻的脸颊,愈加阴寒幽诡道:“你是本座精心出来的,就算欺骗本座,本座也不会教你死。”
“只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
话音刚落,冉子岁扑入他怀中,紧紧拥抱住他。
她来得晚,却也听说过前些年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更从他背上狰狞的沟沟壑壑中感受一二。
欺骗他的人该有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