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轻笑:“好。”
随后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覆上她的唇。
冉子岁的心微微颤抖,他那一声“好”里有几分可信呢?不过不想谈了。
她没有闭眼,此时床榻下的金丝虎正望着她,那是姬婴送给她的“平安。”忽然间,她的委屈与不悦都释然了。
烛火摇曳,珠帘的影子在一摇一晃间撕扯斑驳......
那个唱着《牡丹亭·惊梦》的绝色女子出现在床榻边......冉子岁惊恐万分,却又动弹不得,竭尽全力的叫喊却没有一丝声响。
咿呀软媚声中多了系统二妞元气满满的声音:“主人呀声音再媚一些,丝丝缕缕挠人心弦才妙呢!腰肢再扭得柔软些,陛下也是男人,男人都吃这一套呢!”
“主人放心,二妞总归不会害你呀!”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二妞陪着主人,主人就是二妞,二妞就是主人。我们是一体的呢!”
冉子岁从梦魇中惊醒,对上一双幽冷诡美的妖眸,“大......大人还不睡么?”
姬婴取来一块带着冷香的丝帕擦去她一头的冷汗,“二妞缠着你了?”
冉子岁惊吓之后气息很不稳,呼唤了许多次二妞没有丝毫反应,拉着姬婴的胳膊,一时间太多的问题涌上喉头。
姬婴手覆上她的脊背缓缓输送内力,调节她紊乱的气息。
“大人大人!岁岁想问你长秋宫中会唱《牡丹亭》,唤你‘阿婴’的女子是谁?”
“我知道长秋宫中住过许多戏子,都唤过大人‘阿婴’,我想知道的是那天仙一般的女子。”
“大人!大人?”
那双妖眸半垂,纯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光亮。夜,很静,宝华殿的木鱼声悠悠传来。
缓缓抚上挂于她左腕的珊瑚手串,“长秋宫的主人——孝贤太后。”略略一顿,淡淡道:“我的母妃。”
冉子岁一愣,原来的许多问题几乎一下子有了答案。
姬婴用锦被将她包裹为一只粽子后,倚靠着“粽子”。“你是如何得知她的?”
伸出手摩挲着那玫瑰般娇嫩欲滴的唇,妖眸慢眨,幽沉狂妄,语气里亦不无威胁。“打扰了本座的美容觉,你最好如实说来。”
冉子岁四肢缚在锦被中动弹不得,微笑着无视他的威胁。“大人又是如何确定岁岁一定知道二妞的呢?”
“岁岁已经问出来了,还请大人如实说来。”
姬婴瑰丽脸孔上的威胁与狂妄意外地渐渐消散,“你无故头疼、无端梦魇,与我母妃相似。”
“这些年来除了你,再没第二人这般。”
冉子岁恍然大悟,除了原主,姬婴的母亲亦曾被挑中去完成二妞的“逆天改命”计划。
孝贤太后也如她一般不听话,所以受到二妞的惩罚。
她机缘巧合之下与二妞绑定,所以才能在某些特殊的场合激活关于孝贤太后的记忆碎片。
只是太碎,太少。
依着这点子碎片记忆她看到孝贤太后的曾经片段,亦能感受到她的忧伤,知晓那样的曾经不是美好的。
对于那时还是孩子的姬婴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实不相瞒,岁岁因着二妞算亲眼见过孝贤太后。”怕表达得不清楚,冉子岁补了一句:“在梦中。”
“我看见孝贤太后在红梅下反复练习《牡丹亭》中的一句,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朱唇轻启,接着她的话念了出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冉子岁点头,“嗯嗯!”
“还有呢!我还看见孝贤太后坐在长秋宫的阁楼上整妆,在小戏台子上唱得十分动情......”
说到这里冉子岁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孝贤太后往往没有唱完一折,常常掩面而泣,唤......唤大人你。”
冉子岁垂下脸去,不忍去看他。只觉天地骤然阴冷无比,夜起的狂风撞开窗户在屋中横冲直撞,珠帘摇晃。
烛火灭了。
冉子岁艰难地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拉拉他的袖子,她想问孝贤太后如何去的,但孝贤太后曾被二妞挑中,想来定不得好死。
二妞寄生于人,并不能控制其他人,孝贤太后最终还是死在其他人手中。
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还有可能根本无法治愈,麻木地活,或痛快地死。
一道惊雷炸开,闪电的光照亮了一瞬,她看见了那张惨白阴郁的脸。
一切归于黑暗,大雨倾盆而下。
“......大人你......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被按入怀中,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生生揉入胸腔中。
此刻她的心里很复杂,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做些什么,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夜暴雨,宫中一片狼藉。
宫人们早早起床四处打扫着,空气难得的清新。
朝堂之上,姬元曜端坐龙椅,剑眉星目,俊脸沉冷。
居高临下扫过众大臣,“九千岁大人何在?”
众大臣左右相视,无人知晓。
“九千岁大人何在?”姬元曜又问了一遍。
庞公公不忍陛下无人回应,乐呵呵地出来回话:“回陛下,想是昨夜风大雨大的,千岁大人大病初愈不敌风雨吧。”
姬元曜挑眉不悦:“千岁行宫并东厂上下成千上万人,来个告假的都没有么!太不像话了!”
众大臣无人敢接话,庞公公再次出来圆场:“陛下说得是,那群人也忒没规矩了些。”
姬元曜这才作大度状坐回龙椅,冉子靖举着朝板跪了出来。“回陛下,臣有事要奏!”
众人皆纷纷看向冉子靖。
“准奏。”
“大越与海国于浮屠关纠葛已久,臣于去年收复浮屠关,将海贼压于南海以外。陛下要乘胜追击,原守关的将士只剩一二,不得不从他城调兵。海贼不同以往,送去的将士比不上折损的。”
“原在盛乐长街走,百步仅一二老者。而今再走,百步而无一壮年。”
姬元曜拧眉,颇嫌弃身为国舅的冉子靖很不懂事。
“边关每七日送来册子,大越还缺这点人么?”
冉子靖的腰弯得愈发低:“半月一见不算多,长年累月属实伤民。”
陆相站了出来:“壮年乃至少年为不身死他乡,往北部去了,已经半年了。陛下登基以来,往北部的荒林已被百姓踏出条路来。”
姬元曜面色冷青,不发一言。
冉子靖磕了一个头:“臣奏议,当下内忧,宜守不宜攻啊!”
“臣附议!”张大人站了出来。
“臣附议!”沈小将军站了出来。
“臣附议!”
一半朝臣站了出来。
姬元曜脸色愈发难看。
另一边,重华殿内,一名小太监端着残羹冷炙从屏风后出来,又哆哆嗦嗦地跪下了,“拜见千岁大人,千岁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