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眼见为实。
“公主而今身份贵重,若叫人瞧见您这模样,丢您的脸、东宫的脸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咱们千岁行宫的脸面。”
玄公公一挥拂尘,领着小太监毅然转身。
拂尘被扯住,“公公若不让岁岁伺候大人,岁岁就去长街跪,让往来的都知晓你玄公公不让我尽孝。”
“大人可是岁岁的干爹呢,陛下为证。”
“行吧。”玄公公很是为难的模样,“奴才可以带公主进去,可大人愿不愿见您就不是奴才能做主的了。”
“岁岁明白,多谢玄公公。”
冉子岁随玄公公进入一个从未去过的洞穴暗殿,凿山而建,不若行宫其他殿宇富丽繁华,保留着本来的石壁,再作一些基本的装饰。
每隔十几步,便有一豆鲛脂燃的灯火,随往来人带起的风挣扎摇曳。
稍冷,冉子岁合紧衣襟。
越往深处走,熟悉的冷香愈发浓郁。
一溜儿清秀太监悄无声息地各端着什么出来,从他们身边经过。
小太监掀开滚雪细纱帘,浓白的烟柔柔涌出。
玄公公收回跨进去的脚,低声凝重道:“大人受不得吵嚷,公主若存着一丝半点孝心,千万莫扰了大人。”
“嗯。”
冉子岁跟在玄公公身后进入,随玄公公对着一盏琉璃画屏行礼。
一旁山壁流淌着一线清泉,极高的山洞映出蔚蓝的天色,光柱自山洞入,正好投射到她面前的白烟上,恍若仙境。
“千岁大人,公主还是来了,说想亲自伺候您。”
这话说得她有些卑微。
良久,画屏后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进来吧。”
清幽飘渺的声音被一线泉流淌之声冲得残破不堪,这难掩的虚弱让她有些相信画屏后的人当真挨了一刀。
玄公公一挥拂尘,扇醒若有所思的冉子岁,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忤逆,好生照顾大人。
冉子岁连连点头,绕过画屏。
玄公公无奈地摇摇头,领着小太监们去外面候着。
寒玉床晕散的寒烟源源不断地淌下,姬婴在寒玉床上打坐,寒烟托着他的一袭白衣。
三千青丝未束,瀑布般垂顺而下。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未染红脂的精致五官纯净至极,倾国倾城,却带着琉璃般的冰冷易碎感,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唯恐吞吐间的气息会将之冲散。
蝶羽般的长睫缓缓敛下,淡粉色的薄唇翕动:“说吧,寻本座有何事?”
冉子岁垂眼望着温柔翻卷的寒烟,摇摇头。
她只想来看看他,看他是否如他们说的那般严重。
“既如此,回去吧。”
冉子岁又摇头,上前一步,“我要照顾大人。”
姬婴秀眉微拧,缓缓睁开眼,阴诡妖眸含着讥讽:“你?”
“大人……”
姬婴微抬下颏,勾了勾唇角:“若是个机灵的便趁本座虚弱时鬼混个痛快,而不是在这此惺惺作态,惹本座厌烦。”
冉子岁水眸中闪过一丝冷厉,抬手掐住那冷玉般白皙纤长的脖子,掌心凝力将他按靠山壁。
冉子岁惊诧出声:“大人你……”
“内力尽失,连废人都不如,是吧?”姬婴笑着接过话柄,声音愈加虚弱幽渺。
冉子岁松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渐渐瘫软了身子,艰难地倚墙而坐,维持一丝体面,面上仍是目空一切的猖狂淡漠。
这……这还是她认识的大妖孽吗?
难道他当真…..
她没想伤他,只是他说话实在难听。往日出手,吃亏的都是她,没想到这回他连躲都不躲,更没想到他现在真是个废人。
姬婴抬手擦去唇角流下的嫣红,扬眉讥诮:“你在失望什么?本座不如你想象中强大?”
“呵!收起你的怜悯,否则别怨本座把你可爱的眼珠子挖出来,挂在你东宫大门。”
冉子岁耐着性子俯身,凑近他的鼻尖:“大人,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般说话很容易被打。”
目光相触,刀光剑影碰撞出火星。“滚!”
面上再猖狂淡漠,额头鬓角的薄汗表明了他的痛苦,很快贴身的白衣汗湿,独特的冷香逼人。
“大人想让岁岁滚哪里去?”冉子岁偏头一笑,“岁岁这时候不该滚,该……”
“该占这天时地利人和,杀了本座。”
冉子岁眸光微动,笑得狡黠。“大人说得是。”
姬婴将小狐狸的触动与野心尽收眼底,不觉自嘲出声,而后释然一笑。当初选她不就看中她不要脸与……狠么?
只是后来莫名生了些无用的情愫,剪不断理还乱,让他厌烦。既因她而生,便该由她亲手斩断。
“动手吧。”
为什么他一心求死,活着不好么?
看着他苍白妖容上的期待,冉子岁鼻尖没由来地发酸,“哼”了一声,背对着他坐在寒玉床上,“大人害我呢,杀了大人,我还走得出行宫么?那时不是简单一死了,而是惨死。”
“惨死大人明白吗?很丑很疼的。”
带着清香的发尾随她的动作翩然拂过他的鼻尖,痒痒的,让他的心情不再那么糟糕。
“你放心,他们不会动你。”他轻渺虚弱的声音悦耳至极,极力诱惑着她拿刀刺向他的心脏。
冉子岁摇摇头,两只脚晃悠着将寒烟踢远。
背上忽然一沉,浓郁的冷香向她袭来,将她包围。
姬婴支撑不住,倒在她背上。
“大人!大人!”
冉子岁一阵惶然,艰难地将他放倒在寒玉床上,滚滚寒烟袅袅围绕着他。
一只妖孽真的可以突然之间脆弱至此么?还是……以此试探她的忠心?
想到这里,冉子岁打消叫人来的念头,去山壁嵌出的柜子里寻来干净的衣袍,回到寒玉床边。
静静打量姬婴许久,柔声道:“大人衣服湿了,岁岁替您更换。”
没有任何反应。
冉子岁缓缓伸手扒开他的衣襟,肌骨雪白,还有八块好看的腹肌。
那妖孽的面庞仍没有一丝反应。
冉子岁接着试探,手往下,轻易松开腰带,划开两片衣襟,又解开下裤的带子,往下拉了拉。
姬婴死了般一动不动,毫无防备。
冉子岁愈发惶然,颤抖着手挑开姬婴的白绸亵裤。
只需一眼,一眼便能知晓他是否一直欺瞒做戏。
只需一眼,一眼便能知晓他眼下是否真的脆弱。
只需一眼!
仅这一眼,曾经的好奇明了,万般情绪炸裂开来。半晌过去才勉强归于平静,心头一软,神色复杂地望向姬婴。
无论多少回看向这张脸,总如初见般感叹这惊心动魄的美貌。
而今她才真切明白上天是公平的,一个人不能什么都有,所谓完美皆是伪装。
姬婴当真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