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公公才打发人将黄花梨躺椅搬来,听见这话,不禁嗤笑出声,扶姬婴坐下。
院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冉子岁的话真不是故意激怒舒窈,九千岁大人根本不宠爱舒窈,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记错了。
有些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冉子岁心中暗喜:这一步算对了,再看下一步咯。
舒窈面红耳赤,强装镇定:“属下刑狱司副使舒窈。后院有人投毒闹事,属下正惩治闹事者,打搅了千岁的雅兴,还请千岁恕罪!”
玄公公阴阳怪气道:“各司其职,后院自有掌事的管,刑狱司副使大晚上的管后院的事,怕是逾矩了吧。”
舒窈俯身,“千岁明鉴!属下是为了东厂的宁和,依厂规惩戒!”
玄公公还想说什么,姬婴微微抬手阻止他,淡淡道:“舒副使逾矩不假,为东厂宁和之心倒令本座感动。”
舒窈惊喜抬眼,含情脉脉。
冉子仙撑着伤重的身体上前,将头重重一磕:“罪女冉子仙求九千岁大人主持公道!严惩冉子岁,为我十弟弟报仇!”
姬婴冷冷瞥了她一眼,“谁?”
冉子仙顿生寒意,以为方才姬婴没听清,朗声准备再说一遍。玄公公看不下去了,“蠢丫头,犯了九千岁大人的讳了!”
是啊,权倾朝野、与天子同辉的九千岁大人姬婴,字子婴。
从前她们是大将军的女儿还好说,而今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与九千岁大人用同一个字呢。
“罪女冉......仙求就千岁大人主持公道。”屈辱至此只为那小贱人不得善终。
舒窈掀开白布,露出尸体。
冉子澈静静躺着,唇乌、脸色发黑。
“舒窈没有兄弟姐妹,从小便盼着有个弟弟或妹妹的陪着,便不算孤独。冉岁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却不曾珍惜,甚至打骂......”
姬婴闭着眼冷淡道:“本座没兴趣听你讲故事,按规矩办事。”
舒窈被打断很没面子,强笑一下,“属下这就按规矩办事,来人啊,继续。”
冉子岁给冉子澈的尸身重新盖上白布,笑笑起身,“岁岁不知东厂的规矩讲不讲证据?”
姬婴美眸微眯,酒气氤氲出一片动人的魅色。竹影摇曳下,唇边晕着一抹看不清深浅的笑容:“哟,布戏的小丫头也要上场了,本座有眼福了。”
闻言,冉子岁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早看破她这点小伎俩了。“九千岁大人说笑了。”
“舒副使与岁岁的家人们一致认为岁岁毒杀了澈儿,岁岁委屈。”
冉子岁拿起地上的食盒:“真干净,什么都没剩下。敢问哥哥姐姐都是澈儿吃的么?还是澈儿吃了一部分后,将剩饭剩菜倒了?”
末了再添一句,“若是倒了那就好办,取些来一验便知我有没有下毒。”
冉子铭眼珠一转,“都是澈儿吃的!他护食!带回卧房关起门来吃的呢。”
冉子岁记得自己带的吃食足够三个澈儿吃了,一个澈儿怎么吃得这样干净呢?
“掌事公公,请问澈儿回卧房后,可有其他人进去?或者哥哥姐姐们那时可在做活?”
掌事公公回忆了一番,很快回答:“回姑娘,小人那时在净身暗房中,不曾看见。只是进暗房前没见着姒丫头。”
冉子姒连忙解释:“长姐快被你打死了,我回房照顾长姐都不行吗?”
“行,当然行。”可冉家罪臣男女卧房是挨着的。
冉子岁慢条斯理地来到姬婴面前,行了个礼。“回九千岁大人,岁岁有法子了,只是希望九千岁大人能多宽限几个时辰。”
“说吧,可别是个蠢法子。”
冉子岁走到瞪眼望她的冉家人面前,偏头一笑,娇俏可人。“岁岁记得昨儿给澈儿带的吃食里有一道凉拌金针。澈儿的生母不擅厨艺,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菜肴,澈儿可爱吃了。不知哥哥姐姐们爱不爱吃?”
“九千岁大人,岁岁在将军府时曾听身边的婆子说过这金针菇啊,有个别名儿,叫做‘明天见’。顾名思义,吃下金针菇后,明日如厕后可见。”
“请九千岁大人赐一把巴豆给哥哥姐姐们,待他们腹泻如厕后,在排泄物中找到金针菇,一验便知。”
闻言,冉家人神色复杂。
院中的太监嬷嬷们不免看了一眼冉子岁。法子是个好法子,但挺恶心的。这么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姑娘咋想出这么恶心的招?
姬婴诧异地轻挑秀眉,唇角的笑意凝滞,手中的玉脂酒杯眨眼间化作粉末,簌簌而下。
“太麻烦了,本座还要睡美容觉呢,拿板子来吧。”
很快便有一伍太监出来,有拿一人高的板子的,也有搬条凳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冉家少爷与姑娘们各自按在条凳上,节奏整齐地打了起来。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何夫人与几个姨娘围着自己的亲生儿女痛哭不止,时而跪地求饶,时而咒骂冉子岁没心肝。
冉子铭本就受了鞭伤,眼下屁股又遭罪,只好用牙狠狠咬住条凳。
方才他还自信不会被发现,即使几粒巴豆下去把证据排泄出来,再吃进去也不是不行,偏偏大庭广众之下打出来。
耳边是母亲的痛苦与长姐、妹妹们的惨叫。恨呐,为何从前还风光时不把那贱婢之女干错利落地做掉,以至于现在吃苦受辱。
冉子岁以手抚胸口,做惊恐害怕状后退几步,偶尔偷偷一瞥躺椅上的姬婴。
金针是下午吃的,晚上定还没消化完,生生打出来。
论狠,还得是你九千岁呐。
板子一下去,很快便陆陆续续喷吐出些东西来。
这些太监板子打得极有水平,知道什么时候该重一点,什么时候该轻一些,更知道如何让被打的人吐个干净。
待再吐不出多的,便有一个戴黑手套的小太监来拨弄,再由一位中年太监验毒。
“回九千岁大人,他们的呕吐物中确有未消化的金针,属下已全部检验,无毒。”
冉子岁腿一软,瘫坐在地,做欲哭泣状。“舒副使……您瞧见了吧。”
舒窈将视线从奄奄一息的冉家姑娘公子们身上移回。心中气恼,怎么就挑了这一群不中用的废物,那点吃的都要抢去,坏了大事。
“是我不小心受人蒙蔽,冤枉岁岁妹妹了。”舒窈泪水涟涟,极悔恨的模样。
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姬婴缓缓半睁了妖眸,幽幽道:“不中用的东西,那么容易受人蒙蔽,刑狱司副使的位置不适合你。”
“千岁......”舒窈难以置信。
冉子岁狠下心来拧了一把大腿,豆大的眼泪喷薄而出。
“九千岁大人果然英明,岁岁感激不尽!可岁岁有一事不明白,哥哥姐姐和嫡母姨娘们都搜过身,不可能携毒入东厂。那么害死澈儿的毒药从何而来呢?”
本奄奄一息的冉子仙猛然抬起头来,眸光闪过一丝狠意。这小贱人连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啊。
冉子铭下意识看向舒窈,舒窈沉浸在失去副使之任的悲伤中。
“岁岁怀疑东厂里有奸细!为了东厂的宁和,还请九千岁大人严刑拷打哥哥姐姐们,务必揪出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