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血月虎出现的刹那，眼前纷乱的画面也被染成了一片赤红。
只听血月虎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小子，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现在就死，是不是早了些？”
这句话，将想要自尽的沈千机点醒，纷杂的吵闹声消散一空，太阳穴处的跳痛逐渐减轻，眼前朦胧的景象也随之变得清明。
一时间，全身的毛孔骤然紧缩，汗毛根根竖立，额头和背脊遍布冷汗。
刚才自己这是怎么了？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沈千机便是一阵后怕。
若不是血月虎突然出现阻止自己，恐怕现在他已是一个死人。
见沈千机没有进一步动作，血月虎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子，如果你不打算去死，那我劝你还是把刀从心口处移开。”
闻听此言，沈千机先是一怔，随即猛然回神，握住刀柄的左手，颤抖着一点点将刀刃拔出。
见沈千机恢复神志，咬住刀刃的虎头为之一松，随着刀尖离体，被刺破的皮肤，瞬间鲜血直流。
“这到底是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千机收好机锋短刀，在脑海中对血月虎问道。
虽然他已经恢复清醒，可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故，九曲幽冥图，剑云宗云巅峰，以及踏潮书院伙房中的景象不断在眼前变换，无数人影依旧眼前不断晃动。
只是那些不断蛊惑他的耳语，此刻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虽能看到他们依旧说个不停，可那些声音却完全钻不进他的耳中。
只听血月虎说道：“这里是你脑中的幻象，你被困在自己心魔营造出的牢笼之中，眼下我把那些让你心神散乱的噪音屏蔽，这才让你恢复短暂的清醒。”
“心魔？”
沈千机疑惑着重复道。
“是你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就和之前我创造的幻象差不多，只不过这心魔要比我更加了解你，幻化出来的东西，都是你最不愿面对的事情，毕竟这心魔本就是你自己。”
血月虎解释道。
沈千机听后微微点头。
的确，家人间的不信任，曾经同伴的背叛和指责，以及那最令他不堪回首的一战，都是他不愿再面对的东西。
“谢谢你出手，才没让我死在心魔手上。”
目光在那些幻象脸上扫过，沈千机由衷地对血月虎道谢。
“你大可不必谢我，毕竟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在不确定能否重生前，咱们
可是被紧紧绑在一起。”
“而且你就这么死了，我都没机会占据你的躯体，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沈千机暗自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和血月虎都心知肚明，只要自己一死，血月虎便可肆无忌惮地抢占身体控制权，届时也算是大仇得报。
可它并没有这么做！
很显然，重生的渴望超过他对报仇的执念，如果有可能，他更想回到最熟悉的躯体中，而不是永远困在一个人类体内。
按下想要调侃血月虎的心思，沈千机继续对着它问道：“既然我已经清醒过来，为什么这些东西还在？”
血月虎答道：“你之所以有心魔，是因为有外力介入，而这力量要比我高上数层，就算你如今恢复神志，但无法破除心魔造成的影响，你还是无法离开幻象。”
“我只是暂时将你稳定住，想要破局，还必须靠你自己。”
对于血月虎的解释，沈千机稍作思考便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之所以会陷入幻象，心魔的作用只是一小部分，更重要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刚刚击中自己的那道雷霆。
看来这由异修尸骸所构成的阴魂，相比起武道术法上的较量，更擅长对潜入者造成精神上的攻击。
正因为有他们的异术加持，自己的心魔才能成功突破防线，让自己陷入幻象之中。
而在自己没解决心魔前，想必那些阴魂会源源不断给心魔提供修为加持。
虽说自己有杀心傍身，有远超同阶修士的实力，可对上这么多阴魂构筑的幻象，想要以力破之，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眼前的幻象逐一击破，只要打败自己的心魔，那为它提供修为的阴魂，也必然会不战而溃。
心中主意已定，沈千机深吸一口气，对着血月虎点了点头。
见沈千机做好准备，血月虎猛然将屏障去除，那铺天盖地的指责声，又重新充斥在沈千机耳边。
只不过这一次，沈千机不再毫无准备，面对山呼海啸的声浪，沈千机已然能够从容面对。
只见他握紧了手中的机锋刀，迈步朝着沈万霜方向走去，在那心魔不断指责声中，沈千机轻声说道：“也许你说得没错，正因为我的缘故，无法让我父亲过上平静的生活。”
“因为我的缘故，他如今只能和幽门众人一道，被困在九曲幽冥图中。”
“可这并不代表
他会因此怪罪我，我一直相信，父亲绝不会对我有任何恨意，更不会认为我的所作所为令他蒙羞。”
“毕竟这么多年走来，他始终默默支持着我，是我能坚持走到现在的动力。”
提起机锋刀，对着沈万霜的幻象轻轻一戳，只一刹那，那幻象就如同一道青烟，飘散在空气之中。
沈千机继续道：“你所营造的一切，都不会成为现实，正因为有父亲、母亲、以及幽老的全力支撑，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前行，而我也相信，他们非但不会成为我前进路上的阻碍，反而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每当沈千机提起一个名字，刀刃都会轻轻戳破一个幻象。
随着沈万霜、姜繁花、幽老的幻象隐去，代表空无幽门的九曲幽冥图，也化作无数细沙，随着一阵清风拂过，消逝在空气之中。
沈千机缓缓转身，看向由齐剑从为首的同伴幻象。
“齐剑从一直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没有外力的督促，他只会一直保持与世无争的态度，直到他被轩辕垣彻底打压。”
手中刀刃抵住那幻象的心口，随着刀锋的缓缓推入，沈千机继续说道：“他会接受裴学林的请求，选择接任院首之位，是因为他对乙字房众人的信任，更准确地说，是他对我的信任。”
“正因他信任我能对他有所帮助，所以他才有动力和信心，去挑下院首的担子。”
随着他一刀刺透齐剑从的幻象，原本面目可憎，恶语相向的齐剑从，也如同幽老等人一般，逐渐化成一道青烟，隐去踪迹。
“而我也同样如此，若没有他给予我充分的信任，我也不会和乙字房等人有那么多共同经历，更不可能和他们产生坚实的羁绊。”
“没有这些羁绊，我就不会选择帮助虞玉轩脱离家族的桎梏。”
“没有这些羁绊，我就不会想办法和叶无锋友好相处。”
“没有这些羁绊，我便无需考虑每一个人的优势，由此便不会为尹逸明决定他该走的方向，更不会为沙凡阳解决他的隐疾。”
沈千机每说一句，刀尖便刺入那对应幻象的胸膛，随着幻象一个接一个消失，属于踏潮书院的幻象，就只剩下君鸿飞和封子安两人。
“君鸿飞是我在书院内最先结交的朋友，他所追求的东西，远非我能及。”
提到划过君鸿飞的胸膛，沈千机说道：“只因
看清轩辕垣等人的嘴脸，为了不让局势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他便心甘情愿为其涉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如你所想那般肤浅，罔顾事实来指责我？”
随着君鸿飞幻象消散，眼前就只剩下封子安一人。
面对这个给自己带来最深伤害的男人，沈千机眼神复杂。
“你原本是最了解我的人，可我没想到，正因为对我的了解，才让你有机会刺出那最致命的一击。”
“这两年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怨恨中度过，我以为只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便会让我心中的怒火平息。”
“可你刚刚那番话点醒了我，这一切并非全是你的过错。”
沈千机用刀尖抵住封子安的胸膛。
“长时间的一帆风顺，使我逐渐变得盲目自信，让我忽略了很多本应注意到的东西，是我的狂妄，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我能多加留意，早一点发现你的异常，也许我就不会放任依柔跟你一同出行。”
“如果我能不那么狂妄，在你们抬出依柔威胁我的时候，我就不会自大地选择对抗到底，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手中机锋刀高举，对着封子安的幻象一刀劈落！
随着刀刃沿着中线将幻象一分两半，封子安淡淡开口道：“谁也不能预料结果如何。”
沈千机点点头。
“不错，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那再说如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会先一步了结咱们之间的恩怨，在那之后，我自会付出我应偿的代价。”
在幻象消逝的瞬间，封子安轻声一笑。
“我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随同封子安一道，踏潮书院的伙房场景，如同被一块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一层层涟漪过后，震颤着碎成无数残片。
随着幽门与书院的心魔被驱散，沈千机直面他心中那难以逾越的伤痕。
看着全身血污，满是伤痕的柳依柔，沈千机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悲伤。
他明白，眼前的女子早已不在人世，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心魔，诱导他走向毁灭的幻象。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平复内心的情绪，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抽离。
接连深呼吸数次，用略带低沉的嗓音，郑重地对那幻象说道：“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本可以继续无忧无虑，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却因为我的自私，而不幸死在沈千书的
手中。”
“如果我能更多些关心，就不会让你感到孤独，进而与封子安同行。”
“如果我能放弃自己心中的狂妄，就不会选择与韩白衣等人正面对抗，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我能更加强大，就不会让你因顾忌对我的连累，进而选择自刎在他的剑下。”
“都因为我的过于自信，才铸成大错。”
可对于沈千机深挚的忏悔，柳依柔的幻象却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我好冷，师兄你为什么不来陪我？”
耳中不断灌入柳依柔那低声的细语，沈千机早已流下两行热泪。
“对不起，依柔。”
“我知道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些害死你的凶手还没有伏诛，那些协助他们的帮凶，如今构建起了庞大势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未能被连根拔除！”
“在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之前，我又怎能就此放弃？”
这一刻，沈千机表情凶戾，手中的刀柄，也在他紧攥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放心，等我将他们尽数铲除，到那时，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咱们二人再不分离。”
说话间，沈千机上前将那幻象轻轻搂在怀中，闭着眼，手中机锋刀刃霎时间贯穿了幻象的胸膛。
随着幻象一点点化作尘烟，柳依柔的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它消失的瞬间，沈千机犹如回到从前，耳边响起柳依柔那曾经甜美的嗓音。
“那师兄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能骗依柔。”
沈千机陡然睁开双眼！
可眼前的佳人已然不在，就连那因柳依柔而出现的云巅峰景象，也随着她的逝去而飞散不见。
目光望向眼前虚空的黑暗，沈千机的内心，一时间涌入无数思绪。
这其中有因两人再无法再相见的空虚，也有他无法左右生死的无力。
有因对曾经过错的自责，亦有对仇敌的怨恨，甚至还有一丝明确未来的释怀，各种复杂情绪交融在一起，令人五味杂陈，难以分辨个中滋味。
当沈千机缓缓吐掉心中的胸臆，这一刻他终于收拾好心情。
取出双刀，两手握持，一身赤色修为亮起，对着眼前的虚空接连挥出，砸向面前无边的黑暗！
随着四周的幽深黑暗，如同破碎的镜片纷纷跌落，眼前展露出无尽的光明！
这一刻，沈千机破除心魔！
这一刻，他浴火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