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庭院。
淡黄色的柔和烛光,将房间内的黑暗驱散。
沈千机沉默地坐在桌旁。
此时在他眼前,一块微微发黄的包袱皮摊开在桌面。
一条看起来略显残破的束臂,正安静地躺在其中。
随着烛火不断挑动,沈千机带着犹豫之色的面孔,被映照出来。
这条束臂,是他刚刚从玄坤塔内异宝格中取出的道具。
为了以备劝说无效,沈千机特意进入玄坤塔,想要从中寻求另一条解决之路。
可无论是宝录格,亦或是器灵格,其中都未能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
哪怕是查看了最有希望的丹秘格。
想要从中找到一种短期提升实力的丹药。
可仍旧一无所获。
最终,在玄坤塔内兜兜转转许久。
他才从最不熟悉的异宝格中,找到面前这条束臂。
看着搁置在桌面上的束臂,沈千机想要伸手触碰。
可手掌伸出一半,却是陡然顿在半空,无论如何也不敢继续向前。
之前在翻找出它的时候,曾有一张写满注释的纸条,压在包袱下面。
其上记载着这条束臂的名称,以及作用。
按照注释所说,束臂名曰焚灵,乃是用九耀麒麟的鬃毛编织而成。
作用只有一条,激发出佩戴者的全部潜能,可在一夕之间跨越数境。
但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沉重。
佩戴者的气海,会因束臂的压榨不断坍缩。
而且
在榨干使用者体内灵气之前,束臂不会自然脱落。
如此以来,结果只有一个。
气海会因不断挤压,直到完全破裂!
最终佩戴者会成为一个废人,终其一生再无法继续修炼。
当看清束臂功效的一瞬间,沈千机便确定,如果方陆儿想要亲自复仇,这条束臂定然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面对如此大的代价,沈千机一开始并不想将其取出。
一方面是方陆儿天赋极佳,就此浪费实属暴殄天物。
而另一方面,就是这成为废人的注释,实在描述得太过模糊。
这焚灵束臂只说会变成废人,却没说变成哪种废人。
修为尽失变回普通人,对武修来说自然算是废人。
可全身经络破裂,就此落下终身残疾,也无疑能说得通。
原本这条束臂会就此继续放置在玄坤塔内。
可在沈千机又一番认真寻找后,依旧没能找到比这条束臂更好的解决办法。
无奈之下,只得先把东西取出来再说。
至于要不要用,这里面的利弊得失,还得他认真权衡。
凭自己对方陆儿的了解,一旦让他知道这条束臂的功效,必然会毫不犹豫的使用。
他如此刻苦修炼,本就是要为家人复仇。
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手刃仇人,自己遭遇何等痛苦险境,都绝对会在所不惜。
“罢了。”
沈千机叹了口气,重新将包袱裹好。
要是能够说服他自然最好,可若是方陆儿执意亲自出手,那就把束臂给他。
说到底,最终的决定,还得方陆儿自己来做。
虽然自己是方陆儿的师父,可终究不能事事替他做主。
这一夜,沈千机彻夜未眠。
第二天正午。
当沈千机带着蔡子和,如期来到了魏府。
早已等候的魏征凯,拉着二人进了自己书房密谈。
双方一见面,沈千机便抱拳施礼。
“我的来意,想必魏先生已经知晓。”
“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魏先生海涵。”
魏征凯伸手托住沈千机手臂。
随后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难处。”
“能提前将此事告知,沈斗师有心了。”
两人隔着书案对坐。
魏征凯神情凝重。
“咱们之前,客气的话就不说了。”
“我想知道,沈斗师你有几成把握,说动方陆儿?”
沈千机肃容道:“实不相瞒,只有四成把握。”
“四成?”
魏征凯听后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成功机会竟然如此之低。
沈千机点头。
“我昨天夜里又仔细想过。”
“方陆儿对他一家之死耿耿于怀。”
“四成恐怕是最乐观的预计,我现在很担心这四成机会,也未必能够作准。”
魏征凯道:“当初那项强在校武场,也曾经让人十分瞩目。”
“虽说进境不快,但逢战必胜,修为高深,是
个难以对付的武修。”
“如果让陆儿和这人生死一战,只怕凶多吉少。”
“难道沈斗师要眼睁睁看着陆儿去涉险?”
沈千机摇了摇头。
“我自然不想看到这等局面。”
“但以方陆儿的性子,想要说动他极难。”
沈千机手腕一番,内有焚灵束臂的包袱,便被他托在掌心。
“所以我今日来,是做了两手准备。”
“这里有能帮陆儿取胜的关键物件。”
魏征凯不解道:“有这等玄妙之物,为何不直接交给陆儿?”
沈千机默然将包袱打开,搁置在书桌之上。
随后将这焚灵束臂的功效与危害,一一同魏征凯讲明。
听过沈千机所说,魏征凯当即连连摇头。
若只是从此修为尽失,那魏家到是尚可接受。
原本魏征凯就不甚在乎方陆儿修为。
只要他和自家女儿情投意合,是不是武修,对小有家资的魏家来说,都无足轻重。
可万一出了最差局面,难道要让魏佳佳今生陪在一个废人身边?
就算魏佳佳不介意,魏征凯也绝不会答应。
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不想有一点差池。
“沈斗师,这事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沈千机也明白魏征凯的心思。
可除此之外,他就只有强压一途可想。
而一旦如此做,必定会让他和方陆儿的关系,产生裂痕。
所以,这
方法只能作为最终手段。
能不用,便尽量不用。
沈千机将束臂收起,随后说道:“眼下最佳解决之道,还是应该想办法说动方陆儿,让他主动放弃。”
魏征凯也对沈千机所说表示赞同。
两人又认真讨论一番,该用何等口吻去和方陆儿说明此事。
事无巨细,统统捋顺一遍,这才稍觉心安。
随后,魏征凯叹息道:“万没想到,你们师徒在长洲的际遇竟会如此波折。”
沈千机也是一番苦笑。
“我原以为方陆儿仇家实力不会太高。”
“可谁曾想竟是卷风境五品的武修,实在有些出乎预料。”
魏征凯摇头。
“我不是说他。”
沈千机疑惑道:“那魏先生所言何事?”
魏征凯道:“我今日早些时候,去了趟狱间城斗师府,将昨日天悦所说告知负责监察的同僚。”
“对方已答应就此事展开详查,但想来短期不会有什么结果。”
“让你遇到这等不堪局面,我真是替斗师府有愧。”
沈千机劝慰道:“魏先生不必介怀,这等事也非你所愿。”
“我不会因一人之过,而就此迁责旁人,您大可放心就是。”
满面愁苦的魏征凯,强自扯动嘴角,对沈千机如此大度,报以微笑。
可其中苦涩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魏征凯不知道的是。
在这天清晨。
还有一个人,也在为此事震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