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胡乱盘起头发,披上一件外衫,匆忙跨出门槛迎接。
不大的云烟阁已经站满了人。
数位嬷嬷下人,十几名侍卫,菱歌与晴鸢皆已跪拜在地,甚至还有谋士莫离。
皇帝近身伺候的德公公立足门口,“老奴见过齐王妃,咦,不知齐王去了何处?”
云想容回道,“王爷昨夜偶感风寒,服药睡下了,还望德公公莫要见怪。”
莫离瞥了眼屋内,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德公公微愕,旋即诺诺应答。
“那便请齐王好生歇息着,无妨,今日这道旨意,是给齐王妃您下的。”
“是。”云想容伏跪在地。
绣龙黄绸一展,肃穆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王妃云氏想容,恭谨瑞敏,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特宣其入宫觐见,不得误时,钦此!”
云想容双手举过头顶,接住圣旨,“臣媳云氏想容叩谢隆恩。”
规定的礼仪程序一结束,德公公满脸堆笑,屈膝躬腰献媚道,“烦请齐王妃稍作整理,老奴在外恭候。”
云想容莞尔,眼神示意晴鸢,命她将一方锦盒递与德公公。
“略备薄礼,不成敬意,烦请德公公在正厅等候,喝壶热茶。”
“劳烦,劳烦,让齐王妃破费了。”德公公诚惶诚恐接下。
梳妆台前,晴鸢正为云想容盘发,欲言又止,下嘴唇几乎咬的快不见了。
云想容轻敲着台上凸起的琉璃清莲花纹,淡笑道,“晴鸢,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小姐,奴婢曾说过,先前被歹人以寻找家人作胁,伤害小姐之事......”
晴鸢停了停,有些犹豫。
“奴婢虽看不清深夜中蒙面之人的相貌,但那尖锐嗓音与适才的公公相近的很。”
此话一出,就如一把利刃划过云想容的心。
不深不浅,正好令她全身神经紧绷。
尖锐嗓音?
难道指使晴鸢的人,也是宫中之人?
云想容握紧拳头,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一阵痛楚。
如今敌暗我明,贸然进宫就如被送上断头台。
既然如此,她唯有放手一搏,拼出一条生路。
“晴鸢,你且放宽心,你的家人我定会帮你寻得,现今还需你伪装时日,届时若有人同你联系,务必告知于我。”
晴鸢双眼晶莹闪烁,扑通跪下,“奴婢定当尽心侍奉小姐,万死不辞。”
云想容牵起她僵硬的手,“起来吧,今日你随我一起入宫。”
……
一路上马车颠簸,却极快速的奔驰。
随着骏马长嘶一声,车停了下来。
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探入车内,撩起厚重帘子。
是位年长的姑姑,毕恭毕敬道,“齐王妃,老奴在此恭候多时了。”
云想容有片刻怔忡,德公公提醒道。
“齐王妃,这位是德妃娘娘的管事姑姑,安绣姑姑。”
说起德妃,她好似没有在宫宴上见到过。
她不敢怠慢,微笑施礼,“让安绣姑姑久等了。”
安绣忙倾身还礼,“齐王妃可折煞老奴了,能替德妃娘娘接您,是老奴的福气,齐王妃这边请,德妃娘娘正在华清宫等着您呢。”
话里行间提到的全然是德妃。
能借着圣旨由头传唤她,看来德妃的地位不容小觑。
华清宫内灯火通明,却寂静一片。
安静的能听到发顶上簪钗清脆的撞击声。
一踏进门,触目的便是一张温婉的脸。
不出四十的年纪,柳眉如烟,明眸似水,乍看之下,竟觉得像二十出头。
只是神态平和,仿若早已跳脱尘世一般,平添了一份恍然如梦之感。
如此这般美人,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不得不在皇宫这个冰冷彻骨的囚笼中斡旋。
岁月蹉跎,怕是早已被煎熬的失了本心。
许是出神良久,安绣轻咳一声,朝她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晴鸢也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云想容才惊觉不妥,忙磕头行礼,“臣媳云想容,拜见德妃娘娘。”
德妃温和一笑,“快快起身,按辈分你唤本宫一声德母妃便是,无需行此大礼。”
“是,德母妃。”
德妃挥手,众人尽数退下,殿中只余她们二人。
“你的伤好些了吗?本宫连日里寝不能安,总盼着能见你一面。”
云想容有些诧异,“臣媳好多了,德母妃怎知......”
“怀王是本宫的养子。”德妃顿了顿。
“你初嫁王府,许不知晓宫中之事,本宫多年无子,幸得皇上体恤,将年幼丧母的怀王交由本宫抚养。”
云想容会意,“可是怀王还未醒?”
德妃长叹了声才说,“你随本宫来。”
内殿寝宫寂静无声,桌上罗列着一排排瓶瓶罐罐。
浓郁的药味肆意蔓延,太多种混合,完全闻不出是何种药物。
轩辕墨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躺在床上。
睫毛投下浓重阴影,已经看不出昔日的癫狂神色。
“墨儿自小体弱,遂不便让他参加宫宴,不料他竟偷偷跑去先母住处,还不知怎的闯下塌天大祸,误伤了你。”
德妃淡淡看了她一眼,眸中闪着寒芒,“你怎会去那荒园?”
云想容猛然警醒,连忙跪下,“臣媳不敢隐瞒,是那日臣媳吃醉酒,迷迷糊糊走错了路。”
德妃笑了。
只是,却忽然的沉默下来。
云想容能感觉出,一束锋锐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
穿透力极强,仿佛要烧出几个洞才罢休。
她暗暗掐了把大腿,试图压制心里翻腾的恐惧。
良久,只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声溢出,那视线终于收回。
德妃垂下眼帘,敛住眼底的猜忌,“起来吧,今日不是找你问责的。”
云想容起身,放松的身体因德妃下一句话又变的紧绷。
“墨儿昏睡之际,一直唤着你的名字。”
她心下微沉,对上德妃平静的眸子,如实回答。
“臣媳小时候救过怀王一次,加之在宫宴那次,我们仅有两面之缘,许是臣媳受伤吓到了怀王,遂会梦呓。”
德妃一怔,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小时候......”
屋外传来安绣的通报声,“娘娘,齐王前来拜见。”
轩辕辰?
云想容愕然,他才中了软筋散,按理需一天时间才能缓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进来吧。”
德妃目不转睛盯着她,意有所指,“你们倒是夫妻恩爱的紧。”
听着脚步声逐渐响起,紧接着后背一阵寒冷。
云想容内心艰涩,该面对的终归会来,不过,她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主儿。
索性转身直面轩辕辰,却发觉他神色惯常清冷,目光在她脸上直直扫过,没有一丝停留。
不,不仅是没有停留,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完全将她当做了空气而已。
殿中气氛发生了微妙变化。
德妃打量着二人,眼中的探究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