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路夫人的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在听到路景枭半个月里两次因为胃病被送到医院时,她还是心软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路景枭的男人是她的心病,她早已病入膏肓。无论之后两人会变成什么样,但在这一刻,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狠心抛掉他,腐烂的细胞被埋藏在她的心底,但却从未消失,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常常对自己说爱情前提是平等、是尊重,可她永远控制不了,爱情上头时的蠢蠢欲动、情不由己。
如果这是路景枭的苦肉计的话,那他确实是成功了。
渺渺和家里说最近有点事,不用准备自己的晚饭,然后在小区旁边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公寓,在和路景枭约定好去看他的那一天,她把他接回了家。
在下班后提着电脑包满身疲惫地推开病房时,路景枭正侧着头看向窗外,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勾勒出完美英俊的侧脸,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滚,说了我不想吃。”
良久,也许是没听到回应的声音,路景枭转过了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荣渺渺。
欣喜在他的脸上被瞬间绽放了出来,从立马弯起的眉目到发亮的黑眸,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正承载着满满当当的愉悦,就像是钻石因为光芒的照耀反射出细碎奇异的光、是萤火虫在灯光熄灭后溢出的亮。
他下意识地伸出修长的手臂,将一旁桌面上的什么东西拿进了被子藏着,然后拿出了奥斯卡影帝式的发挥,露出了一个自诩非常帅气的笑容,说道:“你来啦!”
渺渺没有回答,她将包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走到了路景枭的面前,掌心向上朝他伸出手掌,语气淡淡道:“给我。”
路景枭无辜地回答道:“渺渺,你在说什么?”
渺渺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给我,或者我现在就走。”
渺渺的手在空气中停了三秒,眼看她耐心将尽,路景枭终于没忍住,从被子里伸出了自己的手一
把握住了她的手,贴在两人掌心中间的,是一盒开封过的烟。
她将那只八爪鱼一样抓着自己的手拉下来放到了病床上,然后从烟盒里拿出了一只烟,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火机呢?”
“你不能抽!这个对身体不好!”路景枭有些急了。
“我问你火机在哪里。”
路景枭伸出了病床下的另一只手,掌心上安静地放着一把打火机。
渺渺试图从他的手里拿过来,却发现他拽得很用力,她眼皮一掀:“路景枭,你在怕什么?”
路景枭顿了一秒,没有回答。
“你路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喝酒可以喝到胃出血、刀伤不过三天就敢抽烟,命在你眼里都不过只是玩乐,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怕什么?”
“我怕你不好。”路景枭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攥着火机的力度更加大了,青筋在明显瘦了一圈的手上显得更加清晰,甚至有几分狰狞,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话却没有停:“我已经是烂人一个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荣渺渺的手被他抓着,有些疼,但却让她更加清醒,她冷静地开口道:“你还有父母、还有粉丝,还有……”
她犹豫了一秒。
可路景枭却没有管这么多,自嘲道:“父母?在他们眼里永远都只有能继承路氏的路大少爷,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垃圾、就是废物。粉丝?他们眼里只有光鲜亮丽的路大明星,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我吗?他们知道我从来不玩《神迹》这个游戏吗?他们知道我国民男神的人设都是炒作出来的实际上我只是个对感情不负责的男人吗?等这些事情曝光后,他们会一人一个唾沫淹死我、会让我去死……唯一关心我的人只有一个,可爷爷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值得我留念……”
说到这里,路景枭原本紧紧抓着她的手突然放开了,他撇过了头,不再顾忌她是否要从他的掌心里拿走那个价值两元
的打火机,他声音哽咽地开口道:“你走吧,你快走吧,再也别来了,让我自生自灭吧。你会有更好的生活,我祝福你。希望你曾经记得有一个人曾经深爱过你……”
路景枭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完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荣渺渺轻易地将手拿起来,精准而又迅速地将手里的打火机投掷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发出了“搭——”的一声巨响,接着,她双手抱臂,开口问道:“说完了?”
路景枭脸色一僵,可语调依然没变,继续深情地、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如果要有孩子的话,希望一定是个男孩,这样他长大后就可以保护你……”
“如果是女孩呢?”
“那她一定会很像你,漂亮、温柔、大方,如果有机会见到她,我一定要对她说……”
“……”
渺渺没说话了,路景枭有点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几声脚步声,接着,他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他的心里顿时一紧,妈妈明明和他说过渺渺已经心软了,怎么会……!
情急之下,他猛地转过头坐了起来。
渺渺面无表情地靠在墙壁上,一手搭在门把手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怒火:“演够了?”
路景枭脸色一白,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扯到了身下的疼痛,他“嘶——”地叫了一声,原以为渺渺会心疼地过来,却发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眼巴巴道:“渺渺……”
“演啊,继续演。”渺渺眯了眯眼:“你不是还有话跟我未来女儿说吗?”
自己的演技一眼被识破,饶是以路景枭的定力此时也不由地感觉脸颊发烫,他硬着头皮说道:“我一定对她说,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路景枭说完后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渺渺的表情,直到她紧绷着的嘴角松开,病房的门被合上,路景枭这才在心底里松了口气,暗道总算是把这关过去了。
渺渺再次
回到了病床前,她拿起了一旁柜子上的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到了路景枭的面前:“以后你抽一支、我就抽一支。”
路景枭的神情一顿,他刚想开口,她的手指已经竖着放到了他的唇边,语气清淡、眼神炙热:“酒也是,你喝一瓶我喝一瓶,你一天不吃饭我跟着你饿一天,你是个疯子,我也是。你不是说爱我吗?我们大可以试试谁先赴这个黄泉。”
路景枭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刚才演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的话都没能在这一刻真实地触碰到了他的情绪。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在听到这些话后,瞬间就坚韧了起来,仿佛被新鲜的血液灌注盈满,让他鼻尖发酸、眼眶含泪。
“路景枭,我承认我比不过你的手段,我没办法看着你作践自己的身体,所以我认输了。你要机会,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这次受的伤我会如你所说照顾你到痊愈为止,我不会再躲着你、也不会再拉黑你,但太多的事横亘在我们两人中间,我没办法忘记、也没办法不去计较……”
路景枭直直地看着她,很想为自己辩解说没什么手段、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做的种种的一切以及造成的后果,虽然绝大部分是无意的,可他无法否认的是,在他心底深处确实有一丝残存的意志在驱使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试图卑鄙地换取她的驻足与关怀。
“渺渺,谢谢你,谢谢你……”路景枭沙哑着开口道,知道她还爱着自己、还会为自己心软,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渺渺有些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垂下了眼眸,接着开口道:“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保证以后能接受你,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彻底放下你,那个时候你的生和死就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路景枭看着眼前的爱人,露出了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他说道:“够了,就这样就够了。”
尽管在来之前渺渺已经在心底里打了无数遍
的草稿,但真正把话说出来后,她还是觉得松了口气。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在此刻消散。她释怀了自己和路景枭的过去,以信任者的姿态再次走向了她曾经恐惧的深渊,这个时候的深渊已经不是一片黑暗,万丈的深渊下发出了微亮的光、峥嵘的山石上长出了灿烂的鲜花,她也在崖边为自己搭筑了归宿和桥梁,这一次,她将不再任由自己下坠与长眠。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渺渺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走过去将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几个拿着一本红皮证书和一个红黄色相间绶带的警察,其中一位正是当时化妆成荣渺渺的女警察。
为首警察说道:“经组织许可判定,小路同志在本次抓捕行动中虽有不服管教的行为,但念其救人心切、并为抓捕做出重大贡献,特颁发见义勇为证书,并奖励一万元,我们今天是来证书的。”
渺渺轻轻一笑,让开了位置:“谢谢你们,他在里面。”
警察上前将证书给到了路景枭,还要让他捧着证书拍照,这让哪怕是对自己颜值足够自信的路景枭也有些慌了神,担心被拍出不可见人丑照的他一直在给渺渺使眼色,可渺渺全当没看到,最后他只能僵笑着捧着证书还有一张写着一万元奖金的红纸拍下了人生中极其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张照片。
一旁的女警察走到了渺渺身边,笑着问她:“和好啦?”
渺渺看着正躺在病床上假笑的路景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说道:“不和好,但是也不吵了。”
如果这个决定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那就等麻烦来了再去解决。
掌心能握住的只能是现在,既然这颗名为路景枭的病根已经深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那不如顺其自然、任其增长。
毕竟,以路景枭的耐力和性情,他的爱就算真的能持续一年两年……可三年五年呢?十年呢?二十年呢?
她将永远保留余地,放下心中的负担与包袱,过好未来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