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许意抬步刚刚跨过宫门，就看到远处那一抹墨紫的身形。
果然是她算准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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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意带着笑意小跑过去，抱着玄凌的胳膊说道：
“玄凌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玄凌看着挂在自己身侧的女子，她脸上那样明媚的笑意仿佛自小就是这样灿烂无害，从未变过。
从前在柔然，她就喜欢这样攀在他的臂膀上，缠着自己同她讲外头的故事。
如今，她已经是大成的皇妃，不再只是他身侧的公主殿下。
玄凌想着昔日的柔然，眸色沉了沉。
“娘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我不能来前朝吗？”苏许意笑意盈盈，明知故问。
玄凌眸色里带着宠溺。
“既然来了，奴才就带娘娘逛逛便是。”他侧身让开苏许意的动作，恭敬的站在一旁。
“哦？”
苏许意面色一滞，她倒是没料到玄凌答应的这么爽快。
“玄凌大人不责怪本宫擅自离开后宫？”
“这大成王朝，迟早是娘娘的天下。”
玄凌淡淡的说：“如今内阁已清，前朝暂无危险。奴才带着娘娘逛逛，也算是提前熟悉政事。”
“玄凌哥哥，”苏许意抬步走着，侧头看着跟在身边的他，眸子里尽是揶揄：
“从小到大，你一直教导我处理前朝政事……我只当是玩笑。如今看来……您不会真的想将本宫，推作一朝女皇吧？”
“有何不可。”
玄凌抬眸看着悠长的宫道，缓声道：“大成，也曾有过女皇。”
“可是，本宫不想做这大成的女皇。”
苏许意回头顺着宫墙缓步走着，绯红色的朝服广袖垂下来，长长的拖在身后，随着她的步履摆动着。
玄凌抬了抬手，青奇就识相的带着其余内官婢女顿住步子，不再跟在两人身后。
又向前走了几步，玄凌才对苏许意说：
“公主既然不想作大成的女皇，那就改国号为柔然族制，复立柔然，倒也并无不可。”
苏许意唇角勾了勾，脚步不停，微微侧头对玄凌道：“玄凌哥哥，如果等我成了女皇，你会留下来，做我的夫君吗？”
玄凌沉默，低头看着阳光之下两个人重合的影子，轻叹一声。
他抬头，看着苏许意淡淡的道：
“公主，奴才……”
“别再说什么奴才只是奴才。”
苏许意皱了眉，她回身抓住玄凌的衣领，抬眸看着他，努着嘴道：“从前在柔然，你也从不说你是我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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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也顿住步子，看着面前的人，缓声道：
“公主，事到如今，你还会当我是柔然王庭的玄凌哥哥吗？”
苏许意的眸子动了动，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和他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阂千里。
宫道狭长，常年阴冷闭塞。
一阵寒风吹过，带动了绯色和墨紫色的衣袍，纠缠翻飞，相织相交，最后又分开在各自的主人身上，静静垂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柔然王庭被破那日，你去哪里了？”
苏许意的嘴角扬着，眼底却没有一丝暖意。
这个问题她问了三年，玄凌一直并口不言，今日，他既然先提起来，她就再问一次。
“那一日，本就不是你往常的休沐之日，但是你却不在王庭。”
苏许意抓着玄凌领口的手指逐渐泛白，她仰着头看着他的眸子，沉声问道：
“你是统领王庭内卫首领，那一日你不在，萧柏元就带兵消无声息的攻了进来……玄凌哥哥，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他大成的内应？”
玄凌看着苏许意眸子里痛苦的神色，回答道：
“奴才，不是大成的内应。”
“那你那一日，究竟去了哪里？”
苏许意心绪起伏，眉眼里带着水汽，沉声再问：“为何不能告诉我？”
玄凌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他的情绪只有在苏许意的面前，才会起伏不定。
终是不忍，玄凌抬手，抚了抚苏许意被风吹乱的鬓角，柔声道：
“公主，今日，奴才先带你瞧瞧前朝，等你认全了前朝的编制，奴才就告诉你，你要的答案。”
苏许意苦笑着放开玄凌，她抬手抓住玄凌玄在自己耳畔的手指，阻止玄凌为自己整理碎发。
她捧着玄凌纤长有力的五指，放在眼前看着。
“玄凌哥哥，你是惯会糊弄我的。我这后宫里的皇妃，要懂前朝做什么？”
“公主，你的身份从来不止于此。难道，公主愿意做大成的皇妃？”
玄凌任由苏许意握着自己的手指，也不躲闪。
“不愿。”
苏许意重新挂上面具一般的微笑，看着玄凌说：“不管是从前的柔然，还是现在的大成，我只想做玄凌哥哥的女人。”
玄凌的眸子微凌，他垂眸看着苏许意，衣领禁锢着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半分答话。
“你看，玄凌哥哥你就是这样，我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让我做的，我也不愿做……”
苏许意将玄凌的手捧在眼前，蓦然松开。
失重的感觉自手上传到心里，玄凌微微皱了眉。
“这么些年以来，你一直想让我做女皇，我偏不做。如今，你不想让我做萧柏元的女人，今日，我就做给你看。”
苏许意看着玄凌，言笑晏晏的转身就要回到后宫去，她绯色的长袖轻抚过玄凌握着的黑色拂尘……
苏许意偏头在玄凌的耳边道：
“玄凌哥哥，如果我这身子，给了别人，你会不会伤心？”
玄凌紧了紧被苏许意拂过的拂尘，面无表情的回身说道：
“公主开心就好，奴才，自当遵从。”
苏许意眼底的光又熄灭了一簇，唇角的笑意却越发魅惑。
“好，那本宫这就自请侍寝。”
玄凌负手，看着苏许意抬步走向后宫。
狭长幽深的宫道之中，阳光被遮去一半，苏许意单薄的肩膀随着宫道的风微微抖动着。
苏许意脚步不停，心里却数着：
“一，二，三……”
“公主……”
玄凌抬步走来。
苏许意志得意满的转身，笑着拉住玄凌的袖口，仰着头撒娇道：
“这次你拦着我，用了三声！”
玄凌的面色淡淡的，唇角终是没忍住，挂了一丝笑意。
“公主，当真想侍寝？”
“自然是不想的。”苏许意笑着说：“他可是我的杀父仇人。”
“那便不去了。”
玄凌反手牵着苏许意，转身向前朝走去。
步履轻快，他的一步，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玄凌口中道：“公主，既然今日迈出了后宫的局限，奴才就带着公主逛一逛前朝。”
“是不是等我真的认清了前朝编制，玄凌哥哥就肯告诉我真相？”
苏许意看着逐渐开阔的视野，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走到大成的前朝。
“是。”
玄凌带着苏许意，跨过前朝宫道的门槛，两人一起站在汉白玉的九孔桥上。
“等公主成了大成的女皇，奴才就会告诉公主，所有的真相。”
“玄凌哥哥，还是要我当女皇啊……”
苏许意看着前朝更加恢宏的建筑，眸色里染上了几分寒意。
玄凌没有回头，牵着苏许意的手，继续抬步走过九孔桥，沉声道：“不管是柔然，还是大成，都将是你的天下。”
苏许意看着身前的玄凌，他挺直的肩膀映着阳光，刺的苏许意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就是，你来大成当九千岁的目的？”苏许意问他：“就是要让我，成为大成的女皇？”
“奴才说过，奴才会一生护着公主的周全。”
玄凌带着苏许意走到乾宇殿之前，看着牌匾之上“海晏河清”四个字，回头对苏许意道：“只有成为至高无上的王，才会生死在手，不会再受制于人。”
“那你呢？”
苏许意也正色道：“为什么不是玄凌哥哥做皇帝，然后你护着我？”
玄凌看着苏许意的眸子，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笑着说：
“你是公主……不该只做谁的王后。”
“是吗？”苏许意挂着笑容，继续道：
“等本宫有了自己的天下，玄凌哥哥还会像之前在柔然时一样，陪在我身边吗？”
玄凌眸色微动，却不曾回答。
玄凌牵着苏许意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乾宇殿之前百阶石阶，站立在乾宇殿之前，转身回望前朝。
百阶石阶之上的寒风，更加凌冽刺骨。
玄凌放开苏许意，自己退到一边，看着独自站立在乾宇之下的苏许意，拱手道：
“石阶之下莫非王土，等到公主可以俾睨天下，从横捭阖，不仅是奴才，这千万臣民，都是公主的子民。”
这是玄凌第一次站在前朝恢宏磅礴的殿宇之前，对苏许意说出这番话。
苏许意感受着高处的寒风，耳边却传来柔然王庭被屠戮殆尽那一夜的嘶吼和惨叫。
她真的还爱他吗？
苏许意笑了笑，眸子却看着前朝广袤的汉白玉地砖，暗自摇了摇头。
她应该已经没有从前只是柔然公主的时候，那么单纯的爱着他了。
父母不在，王庭不在。
她这个亡国公主，又有什么资格再沉迷儿女情长，罔顾国恨家仇？
苏许意仰着头，迎着太阳看过去。
强烈的阳光让她的眼眸微眯，不一会就泛了黑影，也带了泪光。
“从前，父皇就说我是王庭里最聪明的孩子，柔然的皇位是要传给我的。”
苏许意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
“只是，我一直喜欢你，满心满眼只有你，一心只想招你做驸马，无心皇权政事……如今，父皇不在了，柔然也不在了……
你却想让我做大成疆土之上的皇帝。”
苏许意转头看着立在一步之遥的玄凌，笑了笑说：“玄凌大人，曾经沧海难为水，你真的想好了？要将大成的天下，放在本宫的手里？”
“奴才，愿助公主登基。”玄凌拱手。
苏许意的面上都是怅然的笑意。
如果柔然还在，她是只愿做承欢父母膝下的公主，即使继承柔然的王位，她也有办法让自己无忧无虑。
可是如今……
这大成的女皇，玄凌叫她做。
她，不得不做。
他是高高在上的九千岁呀，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陪着她嬉笑怒骂的公主府侍卫了。
更可况，她还没有查清楚，柔然突然倾覆的原因，她还没有复仇……
或许，坐在这大成的皇位上，她才能够，有选择的权利。
片刻后，苏许意笑着问他：“玄凌哥哥，在这大成皇宫里，你我只做君臣，不做夫妻，你真的，不后悔？”
玄凌抬眸，缓缓放下行礼的手，背在身后握紧……
在大成，只做君臣，不做夫妻。
“不悔。”
玄凌薄唇轻启，看着面前茕茕孑立的苏许意，眸色里生出几分赞赏。
“好。”
苏许意转过头，看着前方，笑着道：
“既然如此，就请玄凌大人，带着本宫去前朝逛逛吧。让本宫看看，在这乾宇殿之下，都有哪些阴曹地府，魑魅魍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