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抬眸看着眼前捧腹笑着的苏许意,眸色微动,撇过头去,刻意不看她白纱之下魅人心神的红色肚兜。
玄凌抬步走到衣架上拿来外袍,替她披上。
这个自幼被自己护着的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柔然公主,以绝美闻名天下。
更有传闻:
得柔然公主者,可得天下,
玄凌看着面前之人,柔声问道:
“昨夜,公主是真的梦魇了?”
“只要你不在,本宫便是日日梦魇,你又不是不知道。”苏许意挑眉嗔怒道:
“玄凌哥哥,你昨夜又去哪里了?”
“内阁。”
玄凌为她系上腰带,纤腰一握,玄凌的眉眼未动,手上也离开了她的身子。
“内阁的那些老臣们,竟然还不死心?失败了这么多次,竟然还没有放弃,还要杀你?”
苏许意看着玄凌为她穿好衣服,不等玄凌回答,自己就施施然的转身,走到殿内的食案旁,端起一碗一直温在炉子上的汤羹,自顾自的饮着。
“奴才,残害忠良,自然是树敌颇多。”
玄凌走到苏许意的身后,拿起木梳金钗,像往常一样,为她束发梳头。
“大成王朝,哪里会有什么忠良。”
苏许意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温热的汤羹,不以为意的说:
“这里,多的是人面兽心的畜牲。”
玄凌手上不停,一下一下的梳理着苏许意的三千青丝,听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柔然公主口不择言的说着。
“玄凌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了萧柏元?”
“快了。”
玄凌手指微挑,熟练的为苏许意束起垂云髻。
“三年了……”
苏许意回头看他:“你的毒药,还要多久才能毒死他?”
“……”玄凌沉默,漆黑的眸子看着苏许意,半晌后才道:
“最多,还有一年。”
“一年后,我们就可以回去柔然,重新立国了吗?”
苏许意嘴上笑着,眼里却没有期待的光亮。
“一年后,奴才会让公主坐在大成的王位上,俾睨天下,重建柔然。”
玄凌的语气淡淡的,言语之中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玄凌哥哥,世间都说,得柔然公主者,可得天下……”
苏许意抬眸看着身后的玄凌说:“玄凌哥哥不想要了我,自己坐皇帝?”
“公主……”
玄凌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奴才,更愿意将这天下呈给您。”
“是吗?可是,我只想回到柔然去,当我的柔然公主,承欢膝下,岁月无忧……”
苏许意笑了笑,起身挑着玄凌的下颚,说道:
“从前在柔然,就是玄凌哥哥在王庭内陪着我长大,如今,柔然国破家亡,又是玄凌哥哥跟着萧柏元远赴大成,不惜进入西厂,一步一步的执掌大成的诏狱和锦衣卫大权,护得本公主周全……”
苏许意眯着眼,看着玄凌道:“如今,你已经是大成一人之下的九千岁,再进一步做了大成的万岁爷,倒也不错。”
“公主,奴才是个残废之身,登不得大雅之堂。”
“你又骗我!”
苏许意挑眉笑着:“三年了,你一直说自己是残废之身,但是却不许我验明正身,你这太监,分明是假的。”
“公主……”
玄凌后退一步,俯身道:“别让奴才的残废,脏了公主的手眼。”
“是吗?”
苏许意上前一步,打量着这个她自小青梅竹马的男人,良久后,苏许意抬眸看着玄凌,语气淡淡的说道:
“玄凌哥哥,你用这九千岁的身份来糊弄本宫,是不是怕本宫有朝一日会知道……
当年,是你和大成皇帝萧柏元,两个人里应外合,才让柔然一夜之间灭国?
可是你,一起害的我父王母后惨死?”
苏许意顿了顿,继续问道:
“又或是,玄凌哥哥是怕本宫知道了更多有关于你身世的秘密?这才不得不用太监的残躯败体,作为借口,躲着本宫?”
“公主,您多虑了。”
玄凌语气平静,对半步之隔的苏许意垂眸道:“奴才,只是一心侍奉公主的奴才。”
苏许意看着玄凌一如往昔的淡定样子,再次捧腹笑起来:
“玄凌哥哥,我逗你的……你怎么又当真了?”
玄凌听到苏许意的笑声,才微微抬眉,看着苏许意嘴角不及眼底的笑意。
她,还是不信他。
三年了,柔然王宫被屠戮殆尽的那日,他一反常态的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萧柏元带兵杀入王庭,不知是信了“得柔然公主者得天下”的预言,还是被苏许意的美色皮囊所误……
不顾众将士的反对,执意将她劫回大成皇宫,做了后妃。
苏许意起初,拼死不从,不肯圆房。
好在萧柏元也不曾强迫,他只宠着她,哄着她,只要她不自戕,总归是来日方长。
一年后,苏许意在计策用尽之时,终于和玄凌在大成的后宫里遇见……
此间种种,物是人非。
一年的分离,他如何成了大成的西厂千岁。
国破家亡,她也不再只是承欢膝下的公主。
原本青梅竹马的两人,终是隔了鸿沟。
言笑晏晏,两人用新的身份,也都带上了新的面具。
玄凌这个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前朝后宫,仿佛都惧他怕他,唯独苏许意不怕,他对她的护佑,阖宫上下都知道。
苏许意是九千岁的掌中娇,事事都得护在心尖儿上,万不能出了差子。
……
“娘娘,该用早膳了。”
玄凌收回目光,颔首道:“陛下有请。”
“玄凌哥哥,你希望本宫和皇帝一起用膳?”苏许意停下笑声,看着玄凌问他:
“那……你会一起吗?”
“奴才,会陪娘娘一同过去。”
“好呀,既然是玄凌哥哥的意思,那本宫自当顺着。”
苏许意上前拉着玄凌的手腕,抬腿就要出门。
玄凌不着痕迹的抽离,躬身道:“娘娘先请,奴才跟着就是。”
苏许意被他拒绝了多次,早就习以为常,她笑意明媚,丝毫不受玄凌拒绝的影响,提着裙摆,抬步走出瑶华宫,在宫婢的带领下走向上穹殿。
玄凌看着苏许意的背影,一颗心沉了又沉,四方天内投下的阳光,全然落在他的墨紫锦袍之下,化作一团阴影。
“主子……”
青奇跟在玄凌身后,低声汇报着:“内阁的几十位已经在抄家灭门,陛下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
玄凌的眉梢微动,不曾说话。
“要不要……”
青奇还要再说,就被玄凌斜睨过来的目光顶了回去。
“是……”
青奇俯首,退了一步跟在后面,不再说话。
瑶华宫到上穹殿的路途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大成皇宫内的亭台楼阁,琼楼玉宇个顶个的金碧辉煌、目不暇接,处处映射着这个国家恢宏的财力。
“玄凌哥哥……”
苏许意回眸看着他,笑道:“走快点呀,你不是要陪着我吗?怎么走的这么慢?”
玄凌脚下步伐快了几步,他走到苏许意身侧道:
“贵妃娘娘,奴才只是个奴才,当不起您的这一声哥哥。”
“哦……”
苏许意有些讪讪的,只是片刻,她又笑着道:“玄凌大人,我们快些走,不是要去陪陛下用早膳吗?”
“是……”玄凌垂首:“奴才遵命。”
苏许意将手搭在玄凌伸过来的小臂上,开心的迈着步子,一脸笑容看起来明媚无害。
上穹殿的金顶出现在两人眼前,苏许意眸子里的笑意更盛。
就在两人要抬步跨进殿中时,苏许意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玄凌耳边说:
“玄凌哥哥,作夜傍晚,王庭内的合欢花又开了……我一个人开心的蹦啊跳啊,本想寻着你一同看来,找遍了王庭,却怎么都寻不见你……
到最后,我只能一个人在树下欣赏。
可是,你猜怎么的?
那高大的合欢树上,原本粉融融的合欢花飘落下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地鲜红的粘稠……
我仔细一看啊……
原来,那是血,并不是我们当初一起种下的合欢花呢……
王庭里,满地的落红,都是父皇和母后的鲜血染红的地砖啊……
玄凌哥哥,这个梦,你可曾做过?”
玄凌脚步一怔,苏许意却笑着将自己带着金甲的手从他墨紫色蟒袍之上移开,自顾自的走进上穹殿去。
柔然王庭被屠戮的梦魇,三年来,她日日都困在里面。
在这个梦里,幸存的仅她一人。
还好,她是幸存的一人。
玄凌抬步跟上,看着飞龙盘株的上穹殿,他薄唇轻抿,眼眸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