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挨着徐余鹿坐着,踌躇不安,在思考该如何才能比较适当地开启话题。
“你要跟我说些什么?”徐余鹿主动问道,每次徐母有话说就会盯着自己看,把她盯得十分不自在,她七岁那年,从姨妈家拿回表哥的一辆旧的小汽车被徐母一屁股做坏的之后,她也是这么盯着自己看的。
啧,虽然当妈的确实十分了解女儿,但是女儿对母亲的熟悉未必比自己少。徐母凑近了,声音放小,“妈妈想说,刻意地去撇清干系倒显得底气不足,会让对方觉得你没有放下。”
这话没头没尾的,咽下最后一块饼干,徐徐鹿面露不解,“你怎么突然那么哲学了?”
徐母白了她一眼,自家女儿跟他爸一个样子,脑子里该绕弯不绕弯,轻轻呷了一口茶, “你今天不是一直是这个状态吗?”
今天?撇清干系?什么意思!徐余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徐母,“天,你都知道什么?”
“你不说的,假装的。”徐母耸肩,其实自己只是在两家一块儿吃饭的那天晚上,发现女儿没跟在后面,心里担心,刚好返回找人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根据徐余鹿的后续的变化,想也不用想都知道结果是什么。
几个字算是可以确定了徐母的意思,徐余鹿此时呆住了,原来自己辛辛苦苦地瞒了那么久的事情,老妈居然全部都知道吗?她不死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告白被拒居然被老妈知道了,好丢人,徐余鹿哭丧着脸。
“好久之前吧。”徐母以为她还在难过被拒绝的事情,顺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哎呀,不就是被拒绝了吗?谁没有过一样。”
“老妈你也有啊?”
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徐余鹿也懒得辩解自己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沮丧了,兴致勃勃地看向徐母,果然八卦才是人间妙药。
“噢,我倒没有,你爸有。”徐母语气轻飘飘的,十分的不在意,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哇,被谁啊?”徐余鹿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来了,她记得以前听爸妈说过彼此是对方的初恋,原来老爸还被拒绝过吗,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徐母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字,“我。”
回答出乎意料,徐余鹿更加来劲了,还想要追问,“你居然还拒绝过爸爸,然后呢然后呢?你俩后来又怎么好上的。”
按说就凭徐父那一手地厨艺应该很轻易就抓住一个人的胃了,看来抓住胃可能还抓不住心。
徐母打住她的询问,“这都是陈年旧事了说起来还得一点一点地给脑子抖抖灰,太麻烦。”接着话锋一转,有些语重心长,“你要坦然一点,坦然面对这些,别畏手畏脚的,故意避着像是还在在意一样。”
话落,徐母幽幽地看向门口,徐余鹿跟着看过去,何哉就在里门口不远处打着电话,少年变得更加成熟了,轮廓跟记忆重合,单薄的后背依旧坚挺。
徐余鹿一直觉得的心里放下的是那段眷恋,跟人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她已经对他没有了爱恋,但是如何的相处成了难题,毕竟他后来说的那段话确实让自己难过了很久,即使随着时间流动能够自愈,心里的敌对却始终难以磨灭。她也做不到坦然面对,然后全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谁在意他了?”徐余鹿面露不屑,“你看人家打电话那么久保不准是给女朋友打的,你下次别说这种话了,万一给人家误会了倒徒增烦恼。”
“行,我不说了。你不在意这位,在意哪位?难道是今天一直在聊天的那个?不会是瞒着我跟你爸偷偷谈了吧?”徐母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
指的是赵行云了,徐余鹿面色如常地否认,“想什么呢,没有的事。”
当晚夜里回想这一段的时候,她有些后悔,要是这里搪塞过去说是跟舍友聊天也许徐母就信了。
“啧啧啧,还没有。”徐母显然是不信,决定把她底给抖落出来,“那你昨天晚上还大半夜地跟人打电话,跟昏了头一样还念诗。”
“没有念诗,你当演电视剧呢搞这种矫情的行为。”更何况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仔细一想,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你又怎么知道的?你们不是早就睡下 吗?”
徐母波澜不惊,“你爸上个厕所回来吓得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说是听到了念诗的声音,觉得是大晚上有人在念咒。我也只好起床到处寻找声音源头了。”
心里向被吓到的老爸默默道个歉,又恹恹地撑着下巴消化着刚刚的事情,既然徐母都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徐余鹿转向厨房,“妈,你知道了,那崔阿姨不会也……”
徐母点点头,折回去找人的时候自己是拉上了崔阿姨一起。
好了,表白当天被自己老妈和对方老妈围观,徐余鹿欲哭无泪,还能更加社死一点吗?她垂下脑袋。
徐母及时拖住她耸拉的脑袋,避免磕到桌子。
何哉打完电话回来,进来便看到徐余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徐母则气定神闲地做一边喝茶。
“阿姨,鹿……”想了一下,还是沿用了之前的称呼,“鹿鹿是不舒服吗?”
“嗯,是有点不舒服,待会儿就好了。”徐母继续喝茶。
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这么又不舒服了,目光移到桌面的杯子,难道是凉茶喝太多了?何哉没来得及多问,饭菜的香味便四处弥漫。
陈阿姨两手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洪亮的声音宣布开饭,“吃饭咯吃饭咯!”
听到呼声的徐余鹿有了些反应,直起身板,似快要枯死的野草一夜之间迎来甘霖,瞬间精神抖擞,循着那味儿便直奔餐桌。
徐母嫌她猴急,扯着她的衣摆把她塞厨房,“去洗手。”
“噢。”
等看到她捧着碗坐在自己的对面大快朵颐,眼神里全是满足的时候,何哉明白了什么叫“待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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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时间来不及,原本是要去鱼塘捉鱼也没去成,吃完午饭之后一行人就准备返程。
原先过来摘橘子是想买的,但是陈伯父和陈伯母就是不愿意收钱,说是难得来一趟,两人什么都没准备,徐自不能收钱。
几个大人就那么来回推搡,最后是以陈家伯母收了一半的钱为结尾。
徐余鹿习惯跟在大人的后面,出门的时候依旧留在最后,上车之前,大伯母喊住了自己,提了一个袋子急匆匆跑过来。
“怎么啦,伯母。”
徐余鹿站定,看她跑的急,赶紧伸手扶住她。
陈伯母把红色的塑料袋子往徐余鹿手里塞,烟熏火燎味道随即扑面而来,徐余鹿打开,袋子里是好几块熏制好的腊肉。
陈伯母弯着眉眼,“刚刚吃饭的时候,看你喜欢吃,就给你拿了几块。”
当时徐余鹿实在是太饿了,猛火爆炒的腊肉渗进微辣的尖椒,加碎姜块掩盖腥腻。略咸,柴火熏烤多日酝酿出来的肉香直勾勾地钻进鼻腔,她实在没忍住就着腊肉干了三碗饭。天气太热了,腊肉在怎么煸炒还是会有些厚腻,其他人不太吃得下去,于是那一盘腊味一大半都进了徐余鹿的碗里。连原本胃口不怎么好的陈奶奶也因为看她吃得太香,多喝了小半碗的粥。
“不行的,大伯母,不能白白收你东西。”徐余鹿将袋子推了回去,橘子就已经少收了钱,肉实在是不能收了。
“哎,你是第一次来家里,伯母都没有准备什么东西给你。看你喜欢吃腊肉,我才有东西送。而且家里就我跟你大伯两人又吃不完,你就拿着吧。”
陈伯母手指皲裂,常年与大地作伴,覆上徐与鹿手背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硌人的粗糙。
家里很少那么热闹,今天来了小辈才显得有些生机,这闺女长得讨喜性格也好,陈伯母实在喜欢得紧,看她不收,试探问道,“莫不是闲肉少了?拿伯母再去给你拿点。”
“够了够了。”徐余鹿拉住陈伯母,“不用拿了,谢谢伯母,这些够吃了。”
“不谢不谢。”陈伯母见她收下,喜上眉梢,仔仔细细地嘱咐,“够吃就好,等做的时候记得用热水刷去表面的油灰,下回有空还来玩啊。”
徐余鹿满口答应,今天总体上是愉快的,要是以后都能来也不错。她扬起笑容跟陈伯母道别,拎着一袋子的腊肉上了车。
大家还是十分贴心地给她留了车头的位置,徐余鹿落座之后,把腊肉放在脚下,十分熟练地侧身,插耳机。这回她没有睡觉,一路用额头抵着窗户看着沿途的景致。车头两人依旧是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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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已经是身心俱疲,何哉悄声跟自己说让她等一下有话说,徐余鹿不解,两人一天下来也没说几句话,这个时候还要留下来说什么。
“那你这一天下来经历的还蛮多。”崔西西在电话里总结道,“心情怎么样?”
“当然是跌宕起伏,主要是起比较多,肾上腺素疯狂分泌,那效果堪比看来两个小时的恐怖片。”
今天真的是一出接着一出,都没让自己有休息的机会。
崔西西幸灾乐祸的狂笑,“那也是,比较变白现场变成抓包现场本人还不知道,在家长面前演了那么多年的若无其事。”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怪不得今天崔阿姨不停地cue到两人。
“你妈妈说得也有道理啊,你一直躲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害羞。”
“害羞你个鬼鬼头。”
凶巴巴的,崔西西也不在意,“那你最后等他了吗?”
“没有。”
徐余鹿累得想直接原地躺下,哪里来空理他,权当听不到,下了车就往家里跑。亏她这几年来以为自己已经不晕车了。今天这两躺下来没有吐,但是一直觉得心口闷闷的,没有力气。
“哇,就不想听听他说什么?”
崔西西语气有些失落,还以为又能听到新鲜的爱恨情仇。
“嘶……这倒没有想过。”能说什么呢,继续争论自己是不是再躲着他这个十分没有必要的话题吗?
“哎,你说,他会不会……”
“不会。”一般这个时候崔西西就要展示她那完全没有的推理能力瞎设想一通,徐余鹿残酷地打断她。
“你等我说完嘛!”崔西西恼怒道,真的是无趣,每次都这样打断自己,听到徐余鹿那边没有回复,崔西西自顾自说下去,“万一他是今天遇见你,多年未见,你形象大变,美貌惊人。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无可自拔地想跟你说话。”
“也就一年多没见,能有什么变化。”
再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都拒绝得那么残忍了,以自己对何哉浅薄的了解,估计在他心里自己一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哪里会有另眼相待的时候。
“哎呦,看来有人怨念颇深呐。”
倒也没有怨念,徐余鹿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好压低语气威胁,“崔西西。”
凉飕飕的声音自手机那边传来,崔西西缩着脖子,立马改口:“不过没关系,这个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迟来的情深比草贱,一时起意的喜欢咱不屑。”
崔西西被吓得胡乱扯了一通,接着总结陈词,“所以,眼下你的目光要适当转移,不然就会重新坠入旧时的情海。”
要是那么容易就坠入情海,那就不会有跟何哉表白这件事情了,反正没多久就喜欢一下。心知崔西西又要说到赵行云哪里去了,徐余鹿利落地挂了电话,“挂了。”
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了崔西西的消息。
【哎哎哎,那么着急挂是不是因为害羞啊,你就给我说说你俩最近又啥进展了。】
【没有进展,晚安。收收你的好奇心。】
【那就是害羞了。】
徐余鹿没有回她,直接关了手机躺床上,房间里迅速暗了下去,只留下深深浅浅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