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夜!”
慕云欢清脆微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离夜眉头微皱,一见跟在后面的若耳便明白了。
她一进来,就瞧见秦今歌和沈离夜好端端坐着呢,哪里有半点打架的样子?
“你跟我说打架?”慕云欢扭头,睁着大眼睛问若耳。
若耳被自家侯爷瞧了一眼,整个人僵了一半,一本正经地点头:“原来是要打的,可能他们打累了要休息会儿。”
说完,若耳撒开腿就跑了。
以他非同一般的求生欲,这个时候再不跑就没命跑了。
慕云欢好笑地看着他:“你小子别太离谱……”
刚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沉稳的男音。
“欢儿。”秦今歌定定地望着慕云欢。
慕云欢的背影僵了一半,她抿了抿唇喊了一声:“秦大爷,坐吧。”
秦今歌愣了愣,心底是有些失落的,“好好好,我坐。”
说着,还狠狠瞪了沈离夜一眼。
肯定是这小子教唆的欢儿,他表示很不小心,欢儿竟然叫他秦大爷,就算叫灵均也好啊,总比现在熟稔的。
沈离夜眉梢轻挑,递了杯茶给慕云欢:“你们先聊,本侯去更衣。”
说着,沈离夜转身就要走,却被慕云欢叫住了。
慕云欢微微拧眉,扯着他问:“你干啥了,怎么突然要去更衣了?”
“没什么。”沈离夜薄唇轻勾,笑得柔和。
秦今歌看着沈离夜那欠揍的样子,好家伙还有两幅面孔。
“站着。”慕云欢不信沈离夜,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伤口裂开了?”
沈离夜抿唇,摇头:“没裂开,背有点疼。”
秦今歌看着更想打他了,听说当年沈离夜在战场上脊骨险些断了都没说过一句疼,现在他随口就来?
慕云欢无奈又心疼,让临风他们取来了轮椅,强行按着沈离夜坐下:“背疼就说,跟我你忍什么。”
沈离夜乖巧点头:“嗯,都听欢儿的。”
他挑衅地望向秦今歌,看见没,欢儿有多么在乎他!
秦今歌:……死小子!
他被沈离夜气得牙齿痒痒,这小子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是岳父啊!
他俩一来一去的,慕云欢多少瞧出这俩人气氛不太对,她望向秦今歌,说道:“既然来了,不如去让鬼医瞧瞧身子吧?”
秦今歌狂喜:“好好好,我这就去。”
他朝沈离夜昂了昂下巴,看见没死小子,欢儿也是关心我的!
看着秦今歌同手同脚地走出去,慕云欢望向沈离夜,愣愣地问:“他咋了?”
沈离夜轻笑:“也许是想鬼医了。”
慕云欢一想,灵均和鬼医确实天天玩在一起,也就没有深究了。
……
成国公府秦世恩一事发生之后,汴京城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首当其冲的就是允国公府。
说是允国公周章,十年如一日的流连青楼,正躺在人家花魁的怀里饮酒作乐,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几名暗羽卫,直接强行把半身赤裸的周章带走了,周章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从青楼被带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挂着那花魁的红色肚兜,那叫一个刺激。
“啪!”
杯盏撞击地面碎裂的声音响起。
周允神色严肃愠怒,手掌扣着桌角:“老不死还真是能不断带给我惊喜啊!”
周章喜欢在外面乱搞,整个允国公府人人都知晓,周允作为府里实际的掌权人,对此不停地警告过周章,但奈何周章死性不改,大有一副缺了女色就要一命呜呼的萎靡样,不管周允好说歹说终究都是没用的。
他本就是言官,在朝堂树敌不少,特别是以沈离夜为首,他半辈子勤勤恳恳,不敢出半点错,对于周章的事情也只能硬着头皮兜着,每次都给他收拾烂摊子。
结果,他这回直接给他整出一个私生子来,还是秦世恩!!!
周允如何能够不气!
“小公爷,如今朝堂风云变幻,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皇上那边恐怕……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周允的心腹问道。
“沈离夜不亏是沈离夜,世人口中的定北侯当真不是空穴来风。他此举,一是直接帮了秦今歌证明身份,二是打压了三皇子,三是利用此事削弱我允国公府的势力,引得皇上对我起了疑心,一箭三雕算计得足够完美。”
周允面色难看,原来这才是沈离夜真正的手段,眼眸中闪烁着狠戾绝情的情绪:“虽说此时皇上只吩咐调查老不死,但难免私底下会借着理由彻查我允国公府。眼下最要紧的是避过这一阵儿的风头,老不死的逍遥了这么多年,这辈子也算是顺遂了,他从前为府里没有半点功劳,如今死到临头总是要为我允国公府做点贡献。”
那心腹和周允对视一眼,随即低头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
丞相府。
“什么?慕云欢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成国公府嫡大小姐?!”听着下人的回报,丞相夫人大惊失色:“她不是江州的商贾之女吗?怎么会突然变成成国公府嫡小姐。”
安宁公主也愣了片刻,随即挤出两滴眼泪,“祖母,安宁想明白了,安宁不和慕姐姐抢行止哥哥了,安宁心甘情愿地把行止哥哥让给她。”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丞相夫人如今把对皇后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安宁公主身上,看着她那泫然若泣,明明心不甘情不愿,但为了大局还要隐忍懂事的模样,就心疼得不行。
“安宁没有说胡话,如今慕姐姐的出身已经今非昔比了,安宁不想连累祖父和祖母啊!安宁宁愿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也不愿意害了祖父祖母。”安宁公主佯装极为懂事的样子劝阻丞相夫人。
她越这样说,丞相夫人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连连拍着她的手:“莫要担心。就算是成国公府,也开罪不起三朝元老。况且如今她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安宁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黑白,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瞧慕云欢和沈离夜也不是铁板一块!”
说着,丞相夫人瞬间计上心来,瞧向旁边的小厮:“去江州,带几个人回来。”
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动手,如今慕云欢可不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
年关将近,整个汴京城都染上了红色的热闹气息。
大宋国官员休沐制度很人性化,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三,官员都不用上朝,其实是历任皇帝一年到头没有半天休息,找个借口让自己请假休息。
所以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等到大年初三之后才会处理。
定北侯府的侍卫也会放假。
腊月二十九,定北侯府上上下下却被召集到了一起。
若耳和临风带着人排排站,望着面前手拿烧火棍的慕云欢,一个个都好奇极了。
若耳睁着大眼睛问:“夫人,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啊?”慕云欢没跟上若耳的脑回路,反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若耳满眼认真:“您叫我们来不是要去讨个公道吗?您这架势像是要带着我们去打群架一样。”
而且您自己还拿着烧火棍呢!
“想啥呢!今天的任务是准备年货,给全府上下都好好捯饬捯饬,你们瞧瞧这家里有一点要过年的气氛,一点都不热闹,除了黑就是灰,再不就是白,还有你们,一个个长的也不差找不到媳妇肯定是因为没好好捯饬过。”
慕云欢换上了一身新衣裙,雪白交领束腰襦裙,裙上绣着浅红海棠。
若耳老实巴交地回答:“侯爷最喜欢黑白两色。”
临风却是定定道:“请夫人吩咐!”
傻小子没点眼力见,夫人的话都不听,还得练啊!
慕云欢叉着腰,干劲满满道:“临风带着人去采办些年货,若耳带着人跟我来!”
“好!”一群大小伙子一听都很兴奋,从前没有夫人的时候,定北侯府都是死气沉沉的,不管是过年过节,都是安静的,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如今夫人一来,不仅侯爷有了人气,府里也更像是一个家了。
沈离夜从暗羽司回来的时候,都有片刻恍惚。
若耳手里还提着一连串的火红小灯笼,满脸兴奋地冲上来:“侯爷侯爷,你瞧怎么样?今天夫人带着我们捯饬的,说是这样才像是过年,才更有家的气息。”
“嗯。”一提慕云欢,沈离夜眉梢柔软,低声道:“很喜庆。”
“夫人还在张罗着呢,您要不要去瞧瞧。”若耳总算识趣了一回。
慕云欢带着定北侯府里上上下下,张罗了一整天才终于算是忙活完了,站在府中最高的房顶,她打量了一遍下面,满意地正要躺下,却被某人拉进了怀里。
“阿七,你瞧瞧是不是热闹多了?”慕云欢扭头看向他。
“嗯。”沈离夜抱着怀里的人儿,“是很多年没有过年了。”
慕云欢在他怀里满意地感叹:“放心,我们还有很多岁岁年年,每一年都会越来越好的。你看今天的月亮都好好看。”
“没有欢儿好看。”沈离夜从善如流地夸人。
“怎么你今天吃了多少糖,嘴这么甜。”慕云欢娇嗔地瞧他一眼,身心放松:“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有你有月亮,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沈离夜抬手食指轻点,袭月就拿着斗篷和酒出现了,送完东西之后又悄无声息地躲进了暗处。
他拿了酒壶递给她,“今日尽兴就好。”
“你带了酒?”慕云欢惊喜地睁大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也许,猜到欢儿会想喝酒。”沈离夜将斗篷盖在她身上,柔声道:“我陪你。”
“好是好,但是你不一定能喝的过我。”慕云欢满脸认真地望着他。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沈离夜勾唇邪笑:“欢儿想赌什么?”
慕云欢想了想:“这样吧,闷头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换个玩法儿?”
“听凭欢儿吩咐。”沈离夜欣然同意。
“我说一件以前做过的事情,要是你没做过,你就自罚一杯,反之你说一件,我要是没做过我就喝一杯。”慕云欢信心满满地看着他。
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像是藏着万千星辰,璀璨生辉,任由是谁怕是都不忍心拒绝。
“好。”沈离夜答。
慕云欢笑得狡黠:“别说我欺负你,让你先说。”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酒杯,沈离夜低声开口:“我曾在雪山躺了一夜。”
为了等她的出现。
“你说的不会是北疆雪原那天吧?”慕云欢反应过来,随即狡黠道:“但是我做过,29世纪的时候,天气恶劣无常,那天大雪差点被我埋了。呐呐呐,你喝。”
沈离夜喝了一杯酒,眸光沉了些许,少了些笑意。
见他喝了,慕云欢继续说道:“我吃过树皮,你没做过吧?”
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眸光酝酿着极致的心疼,沉默地又喝了一杯酒。
“我睡过乱葬岗,你又要喝了。”慕云欢眉眼俱笑,看起来正在兴起。
一杯酒他一饮而尽。
“我被冤枉成小偷,还进了官服的牢房,你这肯定没做过!”慕云欢眼眸亮闪闪地望着他。
又是一杯酒。
“我从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亲,这辈子算是见过了,但是上辈子没见着。”
沈离夜继续喝酒。
“还有还有,我一出生就被人扔在乱葬岗了。”慕云欢一脸得意又骄傲的神色望着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说的这些事情有多么令人心疼。
她眉眼俱笑,眼眸明亮,笑得像个机灵狡黠的小狐狸。
她越是笑着说出这些,沈离夜心底就越是生生地绞疼,像是拿着钝刀子在剖着他的心,动作缓慢又生疼。
见他没动作,慕云欢以为他要耍赖:“我跟你说奥,这可不兴耍赖的,不就两杯酒嘛,你可是堂堂定北……”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就被按进了怀里。
低沉微哑的嗓音响起,蕴含着复杂深沉的情绪:“还有什么?都说给我听。”
将你受过的苦,都说给我听,我一直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