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
安静的马车车厢中,慕云欢扯着沈离夜的衣领不肯松手。
“我在,欢儿要说什么?”沈离夜低声应她,心中的各种情绪不断交织着,连他自己都快要理不清了,只能抱紧怀中的她,戾气才能得以压制和平复。
“没什么。”慕云欢直勾勾地看着他,眸中泛着懵懂的光,像是清醒着,又像是醉着,说出来的话和她平日的反差极大。
沈离夜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状态,但至少绝对不是清醒的。
否则他现在肯定是要给她踹下马车的。
话音刚落,慕云欢撅着嘴,恶狠狠地在他脖颈间咬了一口。
脖梗间传来刺痛,沈离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呼吸重了几分。
“哼!”慕云欢松开他,俏脸涨红,冷哼了一声。
像是在生他的气。
她眼眸水光尽显,眉眼间那不自知的娇媚紧紧勾着沈离夜的心弦,红唇湿润艳丽。
沈离夜眼眸逐渐变得深沉暗邃,眼底深处裹挟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哑声开口:“在气什么?”
慕云欢别开了头,选择不去看他的眼睛。
谁知,沈离夜的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强势地逼着她和自己对视,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告诉我,在气什么?”
嗓音沙哑铄金,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磁性,柔着声调,越发显得勾人心弦。
“你凶我!”慕云欢愣愣地看了他两眼,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瞬间就委屈地开始控诉沈离夜。
就像是沈离夜那句话,打开了她某个开关一样。
喝醉了的慕云欢,孩子心性显露无疑,不管不顾地赖在沈离夜的怀里。
沈离夜被眼前的她弄得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放软了声调,像是哄孩子一样:“都是我的错,不该凶欢儿,欢儿不哭,阿七错了,再也不会凶欢儿了。”
听见他的话,正在大哭的慕云欢瞬间就没了声音,收起了脸上的委屈表情,高高兴兴地歪着头看他:“你说的,要是再凶我,我就咬死你!”
被她恶狠狠地吓唬,见证了她秒变脸的沈离夜,无奈又好笑地捏了捏眉心。
果然喝醉了的慕云欢,就不可能乖乖巧巧。
她是怎么做到,又安静又吵闹的。
沈离夜用了狠劲儿咬上她的红唇,随即松开:“知道了,夫人。”
慕云欢吃痛,双手捂着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你你!你属狗的吗?”
“我属于欢儿。”沈离夜眉眼含着笑意答。
慕云欢秀眉一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土味情话,你也是穿越来的?”
沈离夜:“……”
他冰冷的大掌将她温热的小手握在手心,将她整个人重新揽进怀里。
慕云欢木木的,反应像是有些迟钝,任由着被他抱进怀里。
沈离夜心中情绪翻滚,低声问:“欢儿,为何要用雪灵芝救我?”
明知道现在她并不清醒,但总侥幸地想着,她不清醒才有可能问出真实的答案。
以为那只是治她眼睛的药时,他就已经大受震撼。
怪不得上一次问她时,她神色未变,眼神却一直在闪躲着。
他当时只以为是她还在生气,原来她瞒着的,竟是这个。
见她没说话,沈离夜喉结上下翻滚了片刻,也料到她不会轻易开口回答,沙哑着开口:“欢儿,你有没有后悔将我救回来?”
当时月圆之夜,她身上的并蒂双生蛊发作之时,他整颗心像是被人一块一块掰开碾碎,既心疼,又想着日后一定要寻找压制并蒂双生蛊的方法,让她少受些痛苦。
可他竟不知,那方法早就被她用来救了自己。
沈离夜又心疼又愧疚,见她不说话,低头看向怀中的可人儿……
谁料,某个心大且醉酒的小女子,竟然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沈离夜满腔汹涌的情绪瞬间降了下来,他勾唇笑的无奈,宠溺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声哄:“睡吧,马上就到家了。”
马车在定北侯府门口停下。
沈离夜抱着慕云欢回府,可她浑身湿漉漉的,扭头瞧了临风一眼:“去府外找个女子,给欢儿洗澡换衣服。”
临风刚应下,还没转身,就瞧见南星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我来,我来!”
南星给慕云欢洗完澡,换了衣服,沈离夜将她抱回了她的院子里。
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缓慢,眉眼间清冷专注,给她掖了掖被子,就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安宁绝美的睡颜。
她从未说过对他有情。
但她所作所为中蕴含的情愫,早就注定了沈离夜已经没有回头路。
沈离夜正打算走,就被那喝醉了的酒鬼死死地拉住了手腕,她一个翻身,他反应不及,就被她拉着在旁边躺下。
“阿七……”慕云欢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是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沈离夜躺在她身边,哑声回应。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又像是感受到了他独有的冰冷体温,慕云欢双手搭上他精瘦有力的腰身,大长腿就搭在了他的腿上。
树懒再现。
沈离夜哑声失笑,无奈地捏了捏额角。
平日总是赶他出房间,喝醉了倒像是三岁孩子一样,紧紧抱着心爱的玩具不肯松手。
她越抱越紧,少女柔软温热的身子包围着沈离夜,她无意识地呢喃:“阿七,没人像你一样……”
浑身被点起欲火的沈离夜,眸光沉到暗:“像我一样如何?”
“没人像你……”慕云欢像是在说着梦话,只是重复着这句话,并未回答他。
沈离夜侧眸瞧她,鼻尖就碰上了她的鼻尖,“娇娇儿,睡吧。”
明天便好了。
第二天,
她睁开眼,还有些迷糊,以为自己回了济善堂,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在定北侯府。
慕云欢揉着头撑着软绵绵的身子起床时,已经不早了。
她的手撑在枕头上,才发觉旁边枕头上的那处塌陷。
空气中浅淡清爽的檀香,除了沈离夜睡过还能有谁?
揉了揉太阳穴,慕云欢根本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正想到此处,就听见门外若耳满是焦急的呼喊声:“夫人,夫人,你醒了吗?”
“我醒了,进来吧。”慕云欢揉着头回答。
若耳神色有些慌张,却没开口说话。
见他有点奇怪,慕云欢就先开口问了:“你们家侯爷呢?”
“啊,侯爷他上朝去了。”
“他昨晚上……是在这儿睡的?”慕云欢有些试探地问。
若耳回答的委婉:“侯爷他……他昨夜进了您的房间,就再没出来过。”
一句话,慕云欢直接怀疑人生。
难不成她一喝醉酒,又自己梦游跑到侯府睡沈离夜了?
不是,敢情她是磁铁,沈离夜是铁啊?
从红袖招到侯府怎么说也有两三条街的距离,怎么每回喝醉了都找他?
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对,她向来没穿过白色的衣裙,眉头紧皱:“我身上的衣服谁换的?”
这霜白清冷的衣裙,倒像是按照沈离夜的喜好安排的。
若耳有点懵,如实回答:“属下那时不在,但侯府里……除了您没有别的女子了。”
“沈离夜!”慕云欢几乎是咬牙切齿出声。
他定不会让别的男子给她换衣服。
趁她醉,脱她衣是吧?
若耳神色带着几分慌乱,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过了片刻辩解道:“夫人,昨夜您浑身都湿透了,想来侯爷也是一时情急,担心您染上风寒。”
秀眉一拧,慕云欢发现了不对:“我?湿透了?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愣愣地看了慕云欢两眼,若耳才反应过来:“您昨晚上在红袖招喝醉了酒,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带回了长春宫,再然后侯爷把您从皇宫救出来的时候,您就已经湿透了。”
昨晚,醉酒,皇后,救。
慕云欢迅速提取他话中的关键词,仅仅在一个呼吸之间,就猜到了大半,神色严肃地问:“你说昨晚,那我被带进皇宫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戌时以后。”若耳回答。
戌时宫门就落锁了!
沈离夜是无召入宫!
登时,慕云欢彻底明白过来,他根本就不是上朝,所有看不惯他的现在恐怕都变成了豺狼虎豹,恨不能一口一口将他分而食之!
“我要进宫。”慕云欢着急了一瞬,压下担心彻底冷静下来。
若耳神色着急,急忙拦住慕云欢:“夫人,侯爷交代了,这件事儿和您没有关系,让您不要担心,最迟午后他也就回来陪您用午膳了。”
“跟我无关?他进宫就是为了我!”慕云欢深呼吸了一口气,“若耳,沈离夜昨晚那是无召入宫,朝堂上那些言官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看着他一人去!你相信我,我能帮他!”
若耳也担心沈离夜,见慕云欢这么说,只能让出了路,“夫人,属下也一起去。”
……
御书房。
深夜无召闯宫,形同谋反!
谋反这顶大帽子一旦扣下来,罪名之重,足以压死人。
沈离夜在朝堂上已经被十名言官联名上书弹劾,请求皇上罢免沈离夜暗羽卫都指挥使一职,削去爵位,贬为庶人。
就算皇帝心底再想偏袒他,也不得不严肃处理此事了。
下朝之后,皇帝苏舜,特地将秦世恩、周允、太子苏怀瑾和沈离夜叫到了御书房商议此事。
“父皇,昨夜行止也是一时情急,当时没有别的办法,才会无召入宫,儿臣以为,行止此举虽然鲁莽有罪,但万万沾不上形同谋逆的罪名!况且行止向来忠心为国,战功赫赫,又不止一次地救过儿臣和安宁,万万不可能存有半分谋逆之心!还请父皇明鉴!”
苏怀瑾一身明黄色蟒袍,脸上没了往日的温润笑容,满眼严肃和认真地帮沈离夜辩解。
“太子殿下此话恐怕太过有失偏颇了吧?定北侯战功累累确实不假,但自从回京之后,得到皇上赏识,得了暗羽卫都指挥使一职,行事作风越发肆意强势,如今做事更是喜怒无常,嚣张跋扈,利用皇上对他的赏识和重用,公报私仇不知多少回,此事整个汴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上次竟是凭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做了假口供便提着刀进了成国公府。如此嚣张跋扈,恃宠而骄之人,有何事是做不出来的?”秦世恩嗤笑了一声,冷笑着继续说:
“太子殿下与定北侯私交甚好,自然不管如何都会帮着定北侯辩解。”
沈离夜被御林军看管着,浑身云淡风轻,神色冰冷漠然,像是半点与他无关似的。
苏怀瑾眉梢带怒,冷道:“秦大人恐怕才是真正的有失偏颇?你与行止早结仇怨,你对行止自然怀恨在心,半点都不会说行止的好,恐怕恨不得行止此时被乱棍打死吧?”
皇上苏舜眸色深沉扫了沈离夜一眼,随即又恢复正常,当着和事佬:“怀瑾,秦爱卿莫要起争执,既然你们双方都觉得对方有所偏颇,那便请周爱卿秉公直言吧。”
周允身穿官服,颇有几分容人之意,含着笑道:“回皇上,微臣与侯爷没什么私交,也没什么仇怨,此事侯爷确然也是情急之举。此事也是轮不到微臣发言,加上微臣素来嘴笨的很,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定然是不如秦大人和太子殿下的建议。”
言语间全是谦虚,倒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朕既然让你说,你便说。”皇帝双手负在身后,冷声道。
周允无奈一笑,这才开口:“微臣说不出什么,皇上既然一定听,微臣只能硬着头皮说件趣事,缓和缓和紧张的气氛,小时候在巷子口捡到一条蛇,当时觉得养蛇威风,那蛇也粘微臣,对微臣唯命是从,极为乖巧听话,便日日尽心尽力地照顾它。后来那蛇渐渐长大了,微臣再也控制不了它了,后来它竟是张嘴想要咬微臣,当时微臣立即就命人将他打死了。”
沈离夜抬眼瞧了周允一眼,微微勾唇,亳不意外他的说辞。
“哦?那按照周爱卿的意思,朕是应该削去行止的爵位,免了他的职位,再将他乱棍打死?”皇帝含着笑道。
周允对上皇帝的笑容,脸上瞬间挂不住笑,有些慌乱道:“皇上圣明,自有决断,微臣只不过是说了一件儿时趣事罢了。”
“秦爱卿的意思呢,朕该如何惩处行止?”皇帝笑眯眯地看向秦世恩。
皇帝还叫着行止,秦世恩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就凭这一件事,根本动摇不了沈离夜半分。
御书房议事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皇上只是为了借用他们三人商议的名头,顺理成章地包庇沈离夜!
秦世恩恨得不行,可只能咬牙切齿地推翻自己:“微臣以为,定北侯确然是忠君爱国,昨夜也定是情急无奈之举,如此情况恐怕不、宜、重、罚,鞭刑三百以儆效尤便可!”
皇上展露笑颜,像是没事人一样哈哈大笑:“那便就听秦爱卿的,来人,将定北侯拖出去鞭刑三百!”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离夜眉目未变,神色平静淡然,像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
正在此时,一道女声从御书房外响起:
“皇上,民女慕云欢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