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数十位戴着方帽的掌柜,聚集在崔家别院门前,无一例外,每个人手里都挎着一个装满琉璃制品的篮子。
他们神色焦急,不断催促门房快点通报崔盈。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名震东西两市的掌柜,但是在崔家门前,没有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门口的人数愈来愈多,眼看就要破百人,周师爷才从门内走来说道:“诸位,崔公子有请。”
崔家别院的内堂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一百多个人同时说话,场面混乱无比。
崔盈面色不悦,冷声道:“吵什么吵,一个一个说!”
一位头发花白,右脸上长了一颗黑痣的掌柜,把装满琉璃器的篮子往崔盈面前一放,随意拱了拱手道:“崔公子,我们都听了你的招呼,提高新铜钱价格,压低旧铜钱,如今朝廷低价销售琉璃器,铜器无利可图,我们的生意一落千丈,公子有何对策?”
说话的人姓方,效命于荥阳郑氏,荥阳郑氏的实力不亚于崔氏,他说话自然就没那么客气。
人群中一阵附和之声,崔盈脸色极差,在长安,即便是官员,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一个掌柜竟然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但想到方掌柜背后的荥阳郑氏,崔盈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从篮子里拿出一件牡丹琉璃碗,仔细端详起来。
琉璃碗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成色比西域高价出售的琉璃不知高了几个档次。他曾在胡商那里买了一对绿色的琉璃杯,里面全是气泡,就这也花了足足五百贯钱。
他一直把那对琉璃杯视为珍宝,家里宴请重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但那对琉璃杯,在这篮子琉璃器面前简直就是垃圾。
他下意识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琉璃乃是西域秘宝,大唐根本无法生产,朝廷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方掌柜说道:“崔公子,篮子里面有宝默成衣店开具的收据,你可以看看。”
崔盈拿起写满文字的收据,上面的数字让他眼晕,一件牡丹琉璃碗只要一百九十八文,一尺琉璃镜四百九十八文......
他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方掌柜冷笑道:“崔公子,我一个人见到可能是假的,但我们一百多人都见了还能有假?”
崔盈脑子快速转动,他用了一百七十多万两白银,吃下了市场近乎一百三十万贯新铜钱。想的便是等朝廷停止铸制新铜钱之后,低价抄底旧铜钱。
等朝廷为了稳定旧铜钱市价,用一两银子回收一千文旧铜钱的时候,大赚一笔,然后将铜含量较高的新铜钱融了铸成铜器,再赚一笔。
如果朝廷低价出售大量的琉璃器,谁还会买又笨又重的铜器?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粮食,琉璃器只是用品,粮食才是根本,只要粮食能够稳住,那他还能盈利,不会亏损。
想到这里,崔盈冷哼道:“不就是几件琉璃器吗?就把你们吓成了鹌鹑,只要粮价还在咱们的控制中,咱们就不会赔。”
方掌柜冷哼了一声道:“看来崔公子,今天醒的太晚了,不知道东西两市发生了什么事,朝廷正在市署大量出售粮食,新旧铜钱一个价!”
崔盈脸色大变,琉璃器只能让损失一部分利润,但还能小赚一笔,如果朝廷大量销售平价粮食,那么百姓就不会着急出手旧铜钱。
百姓不着急,他就无法抄底。
琉璃器和平价粮食双重夹击,他将血本无归。
他双拳轰在案几上,急切问道:“朝廷哪来的粮食?”
方掌柜道:“公子,您忘了朝廷有义仓?”
“义仓?”崔盈连连摇头:“不可能,义仓里面全是百姓以备凶年的义粮,即便皇帝想要动用,百官也不会同意。”
“义仓里面还有军粮!”
这下通了,皇帝动用军粮确实不用经过百官的同意,这时崔盈心里反而安定下来。李靖率军北征突厥,带走了义仓大部分的军粮。
如今义仓里的军粮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万石,供应整个长安根本不够,并且前线还在打仗,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皇帝根本不会把军粮全部拿来出售。
至于义仓里百姓们的义粮,哼哼,皇帝即便想动,门生遍布朝野的崔家也不会让皇帝动。
他端起了茶杯淡定问道:“方掌柜,如今买粮的人多不多?”
方掌柜回答道:“买粮的人数不胜数,挤满了东西二市。”
崔盈笑道:“皇帝只是虚张声势,我敢断定,不到中午,将无粮可卖,你们回去耐心等待,一旦朝廷断粮,你们再把新铜钱买粮的价格降低一成,旧铜钱提高两成!”
方掌柜急道:“公子,如果朝廷不.....”
嘭!
崔盈重重把手拍在案几上,怒道:“方掌柜,你只不过是郑家的家奴,竟敢质疑本少爷的决定,我和郑经有言在先,所有世家商户必须听从本少爷的号令,怎么?郑经的话你也不听了?”
“滚,都给老子滚,回去等着,没有本少爷的命令,谁也不许提高旧铜钱的价格!”
方掌柜的脸顿时变得铁青,眼中的恨意闪动,重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堂。
方掌柜走了,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纷纷提着篮子离去。崔家内宅恢复了宁静,崔盈气愤地把茶杯顿在案几上,嘴里骂道:“什么东西,竟敢和本少爷大呼小叫,如果不是看郑经的面子,老子早就把他乱棍打死,拉出去喂狗了!”
......
宝默成衣店对面的酒楼,只剩下了李德奖和程处默两人。尉迟宝林带着秦斌和右威卫的兵丁维持秩序,秦怀道则混在拥挤的人群中,盯着东市的掌柜们。
李德奖裹着棉被打盹,今天起的太早了,实在没什么精神。程处默则和李德奖从小目标广场里拿出来的魔方,犯起了牛。
蹬蹬蹬....
有人上楼,李德奖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的秦怀道出现在二楼,他说道:“奖哥,那些掌柜的从西市回来了。”
“他们有没有挂出新旧铜钱一个价的招牌?”
秦怀道说:“没有,不过他们都在门口待着,神色很着急!”
李德奖打了一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好,四弟,接着去打探,等那些人神情恢复了平静,不在门口待着了,你再回来。”